那晚水晶灯下的惊鸿一瞥,男人深邃的眼眸和迫人的气场,像一道模糊却深刻的剪影,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闯入脑海,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但她很快便将这归结于一场偶然的、不属于她世界的邂逅,并未多想。
然而,对于京圈顶层而言,陆承宇的任何一丝微小的动向,都足以被无限放大和解读。
那日他在莫家寿宴上主动与沈家女儿说话的消息,不知怎的,就像长了翅膀,悄无声息地在某个特定的圈层里流传开来。
虽只是捕风捉影的细微动静,却己足够让一些嗅觉灵敏的人重新审视那个早己边缘化的沈家。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先是母亲之前奔波许久都未能谈妥的一笔小额贷款,银行那边突然松了口,手续办理得异常顺利,利率甚至比预期还要优惠些许。
经办人的态度客气得近乎殷勤,言语间隐约提及“听说沈家和陆家颇有渊源”。
紧接着,一位久未走动的、母亲那边的远房表亲突然登门拜访,手里提着不算贵重却心意十足的礼品,话里话外透着热络,拐弯抹角地打听那日晚宴的情景。
甚至沈星学校里的导师,也在一次课后无意间问起她是否认识某位业界泰斗,语气比往常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温和。
这些细微的变化,起初并未引起沈星太大的注意。
首到一天傍晚,她下课回家,发现家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车型低调,价格却绝不低调。
一位穿着得体、自称是陆承宇助理的年轻男人正从后备箱里拿出几个印着某知名保健品logo的礼盒,微笑着递给一脸受宠若惊的母亲。
“陆总听闻沈老夫人近日身体微恙,特意备了些薄礼,聊表心意。
嘱咐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助理的语气恭敬而疏离,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排练过的标准流程。
母亲连连道谢,脸上因激动而泛着红光,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她忙不迭地邀请对方进屋喝茶,却被助理礼貌而坚定地婉拒了。
“陆总只是吩咐我来送东西,就不多打扰了。”
助理微微躬身,目光掠过站在一旁的沈星,对她颔首致意,随即转身上车,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沈星站在门口,看着母亲手里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盒,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她想起那晚男人离开前那句轻描淡写的“照看”,原来并非客套。
“星星,你看!
陆承宇……陆先生竟然还记得我前阵子感冒的事!”
母亲抱着礼盒,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种被“大人物”记住的荣幸,“这、这真是太周到了……”沈星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并不觉得这是单纯的“周到”。
那种感觉,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精准的投喂,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掌控力。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露面,只需轻轻一个眼神,一个指令,就能轻易改变她们生活的轨迹。
几天后,沈星接到了陆承宇的电话。
当那个陌生的、却隐隐透着不容错辨气势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亮起时,她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接起电话,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那晚面对面时少了几分现场的压迫,却依旧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和命令感。
“晚上有个艺术展的开幕酒会,水准不错。
司机七点会到楼下接你。”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征询她的意见。
沈星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我?
可是,我晚上……礼服会一并送到。”
他打断她的话,似乎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有其他安排,“就这样。”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沈星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想去。
那种光鲜亮丽又充斥着虚伪应酬的场合让她本能地排斥。
而且,他以这种不容拒绝的方式介入她的生活,让她感到不安。
母亲得知后,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去!
当然要去!”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一种她难以理解的兴奋和期待,“这是多好的机会!
陆先生亲自邀请,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好好打扮,少说话,多听听看看,千万别给陆先生丢脸。”
傍晚七点整,那辆黑色的轿车准时停在楼下。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纸盒,里面是一件质地精良、款式优雅的藕色小礼裙,搭配同色系的高跟鞋和一只小巧的手拿包,尺码颜色都恰到好处。
沈星被动地换上礼服,被母亲几乎是推着出了门。
酒会设在市中心一家顶级美术馆。
灯光璀璨,名流云集。
沈星到的时候,陆承宇正被几个人簇拥着谈话。
他今天穿了一身炭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粒扣子,少了几分正式的拘谨,多了几分慵懒的倨傲。
他一眼便看到了门口踌躇不前的沈星。
小姑娘穿着他选的裙子,像一株微微颤抖的月光下的睡莲,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抬手,示意她过去。
沈星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在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中,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陆承宇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带入谈话的圈子,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他对那几位显然身份不俗的介绍人:“沈星。”
没有多余的头衔和解释,仅仅一个名字。
但那几人立刻心领神会,看向沈星的目光里顿时多了几分审视和客气的笑意。
整个晚上,沈星就像个漂亮的影子,安静地跟在陆承宇身边。
他并不怎么与她交谈,偶尔会侧头低声问她一句“累不累?”
或是“喜欢哪幅画?”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关心,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礼貌。
但她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羡慕的,探究的,嫉妒的……以及他看似随意地搭在她腰间或后背的手,那动作自然而强势,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着他的所有权。
她像一件被他精心挑选并展示出来的所有物,被安置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被动地接受着他给予的“照拂”,也无形中被贴上了属于他的标签。
回去的车上,两人一路无话。
陆承宇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流转的车灯光影下显得冷硬分明。
快到沈家楼下时,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
“以后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慢慢会习惯的。”
车停了。
司机下来为她打开车门。
沈星下车,夜风吹拂着她***的胳膊,带来一丝凉意。
她回头想道谢,车窗却己经缓缓升起,隔绝了他淡漠的侧脸。
黑色轿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驶离,消失在夜色中。
她站在楼下,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
他那句“慢慢会习惯的”,不像安慰,更像是一道不容反抗的命令,预示着某种她无法掌控的未来,正以一种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方式,缓缓向她逼近。
这份来自高处的“照拂”,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