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七七盯着车窗,玻璃上的雾气越来越厚,刚才还能模糊看见的灰白雾气,现在彻底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连头顶昏黄的灯光都穿不透,只能在玻璃上投下一圈朦胧的光晕,像只垂死的眼睛。
“这破车是开进墨水瓶里了?”
七宝在航空箱里用爪子扒拉着网格,橘白相间的毛粘了几根线头,那是它刚才自己吓自己薅下来的,“外面那玩意儿动得好快……像有无数只手在拍玻璃!
不对,是指甲刮玻璃!
跟你上次试图抠猫抓板上的胶一样难听!”
灵七七的心猛地一跳。
她凑近车窗,用袖子擦掉一小块雾气——布纹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像某种未知的符号。
外面果然有东西在动,不是手,是无数条细长的影子,黑得像被墨染过,它们贴着玻璃扭动,有的像女人的长发,有的像扭曲的手指,拍打着玻璃的声音细若蚊蚋,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但一旦听见,就再也无法忽略,像有根针在耳膜上轻轻钻。
姐姐的银手链在手腕上微微发烫,不是灼人的热,是那种贴着体温的温,像有人在轻轻呵气。
灵七七摩挲着上面新串上的铃铛碎片,指甲无意中划过铃铛的裂缝,那道被她抠出布料的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是灵溪最喜欢的那款香水味,前调清冽,后调带着点甜,灵七七去年生日收到过一瓶同款,现在还放在梳妆台最显眼的位置。
镜子里的信息突然闪回脑海,像老旧电影的片段。
三个月前,灵溪失踪的前一晚,姐妹俩视频通话到深夜,灵溪说她在城郊的松树林里,信号时断时续,屏幕上的脸忽明忽暗。
挂了电话后,灵七七去浴室洗澡,发现镜子上蒙着层厚厚的水汽,上面用口红写着一行字:“13号车厢藏着钥匙”。
字迹潦草,最后一个“匙”字还被水蒸气晕开了大半,像个模糊的惊叹号。
她当时笑着擦掉了,以为是灵溪恶作剧,毕竟姐姐总爱搞这些神神秘秘的把戏。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恶作剧。
口红的质地不对,带着种粘稠的涩感,更像是……干涸的血。
13号车厢。
灵七七猛地站起身,座椅发出“吱呀”的***,像被按到极限的弹簧,金属连接处甚至弹出一点锈渣。
她蹲下身,拉开航空箱的拉链,七宝的小脑袋“嗖”地探出来,橘白相间的毛还炸着,像只蓬松的蒲公英,圆眼睛里满是惊恐,瞳孔缩成了细线。
“七宝,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回。”
她压低声音,指尖划过猫咪的下巴,那里的毛最软,试图传递一点安心的信号。
指尖沾到点湿冷的东西,是七宝的冷汗——猫原来也会出冷汗。
七宝却用爪子死死扒住她的袖口,肉垫湿漉漉的,带着股猫砂盆的味道:“别去!
铲屎的你看这些人!”
它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每个字都带着颤音,“那个穿军装的在吃鳞片!
他把胳膊上掉下来的绿片片往嘴里塞!
咔嚓咔嚓的!
还有那个老太太,她在啃襁褓!
木头渣子掉了一地,跟你上次给我买的磨牙棒似的!”
灵七七浑身一僵,像被泼了盆冰水。
她飞快地扫了眼西周——斜对面的男人果然在低头啃着什么,嘴角泛着青绿色的黏液,鳞片从他脸上剥落,掉进嘴里时发出细微的脆响;抱襁褓的老太太正用没牙的嘴撕咬着暗红色的木头,碎屑从她嘴角漏下来,落在膝盖上,堆积起一小堆,她的眼神狂热而满足,像在享用什么美味佳肴。
只有后排穿旗袍的女人不见了,座位空荡荡的,只剩下那杯喝空的搪瓷杯,杯底沉着几片树皮似的东西。
大概是彻底“变质”,被拖去了什么地方。
“听话。”
灵七七用力掰开七宝的爪子,它的爪子尖嵌进她的袖口,勾出几根线头。
她把它塞回航空箱,手指拂过它炸毛的脊背,“我找到姐姐就回来接你,给你买十罐金枪鱼罐头,还加猫条,最顶级的那种。”
“罐头也留不住猫命啊!”
七宝在箱子里疯狂挠门,塑料网格被它挠出几道白痕,“这地方连猫砂盆都不安全!
你走了谁保护我?
那个老太太看我的眼神,跟看罐头发霉的鱼干似的!”
灵七七咬咬牙,把航空箱塞回座位底下,用脚抵住箱轮,确保它不会轻易滑动。
她最后看了眼那枚银手链,铃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像颗倔强的星星。
转身走向车厢连接处时,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贴在地板上,像在跟着她走。
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只见抱襁褓的老太太正歪着头看她,脖子拧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嘴角还沾着木屑。
老太太的手从襁褓底下伸出来,手里攥着块黑乎乎的东西,正往航空箱的缝隙里塞。
“住手!”
灵七七厉声喝道,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炸开,惊得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老太太像是没听见,依旧慢悠悠地往缝隙里塞着东西,动作执着而机械。
七宝在箱子里发出凄厉的尖叫:“是泥巴!
臭烘烘的泥巴!
里面还有头发!
缠在我爪子上了!
她想闷死猫爷!
我还没吃够罐头呢!”
灵七七冲回去,一把拍开老太太的手。
那只手干枯得像树枝,皮肤下的血管青黑可见,硬得像块石头。
被拍掉的“泥巴”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果然是团粘稠的黑红色泥块,像被水泡涨的血痂,里面裹着几根细长的黑发,正像活物一样蠕动,试图钻进地板的缝隙。
“这是……给你的礼物。”
老太太咧开嘴笑了,牙龈上沾着木屑,说话时漏着风,“13号车厢的‘土特产’。
吃了……就能找到她了……”灵七七的头皮一阵发麻,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她护在航空箱前,死死盯着老太太,首到老太太缓缓闭上眼睛,重新恢复成那副念经的模样,才敢转身快步走向车厢连接处。
后背还能感觉到那道浑浊的视线,像黏在身上的胶带。
车厢连接处比车厢里更暗,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泡在头顶晃悠,光线忽明忽暗,像只眨眼的鬼眼。
铁制的门把手上裹着层黏腻的东西,像是没干的血,蹭在手上滑溜溜的,甩都甩不掉。
灵七七屏住呼吸,拉开门,铁锈摩擦的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黑板。
下一节车厢和刚才的景象大同小异:昏暗的光线,沉默的乘客,弥漫在空气里的甜腥气。
不同的是,这里的乘客似乎“变质”得更严重——靠窗的男人半边脸己经变成了树皮,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手指扭曲成树枝的形状,紧紧扒着窗沿,像是要钻出去;穿校服的女孩低着头,露出的脖颈上爬满了青黑色的血管,像盘绕的蛇,她的校服裙底下,露出一截青灰色的小腿,皮肤紧绷得像鼓面。
灵七七不敢多看,低着头快步穿过车厢。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背上,那些视线冰冷、黏腻,像蛛丝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甚至能听到身边乘客微弱的呼吸声,带着股腐烂的甜味,像是熟透了的果子在发酵。
她数着车厢门侧的号牌:10号,锈迹斑斑的金属牌上刻着“10”,数字边缘被磨得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抚摸过,牌角挂着一缕黑色的丝线,像根头发;11号,号牌歪歪斜斜地挂着,下面坠着半片干枯的指甲,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的泥,和老太太的“土特产”很像;12号,就是她刚才所在的车厢,号牌上沾着几滴暗红色的液滴,和站台显示屏上滴落的“血”一模一样,用指尖一碰,还带着点黏性。
穿过12号车厢的连接处,下一个车厢门应该就是13号了。
灵七七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把车票都浸湿了。
她握紧手腕上的银手链,冰凉的金属让她稍微镇定了些。
银手链的温度比刚才高了点,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心脏骤然停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忘了。
门侧本该挂着13号车厢牌的地方,空空如也。
只有一个扭曲的金属茬口留在那里,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掰断的,茬口上还残留着几缕银白色的丝线。
灵七七凑近一看,呼吸瞬间停滞——是银链的碎屑,和她手链上的材质一模一样,甚至能看到熟悉的铃铛纹路。
13号车厢的牌子……不见了?
灵七七下意识地蹲下身,想看得更仔细些。
膝盖刚弯到一半,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软乎乎的。
她踉跄着往前扑去,手忙脚乱地撑在地上。
触手冰凉滑腻。
像是摸到了一块浸在水里的丝绸,带着种湿漉漉的柔滑感。
灵七七猛地低头——她的手正按在一小片白色的布料上。
那布料是雪纺质地,轻薄柔软,边缘处绣着细碎的珍珠,珍珠虽然蒙上了层灰,但形状和光泽,都和灵溪那条白裙上的一模一样。
而这片布料,正紧紧地缠在那个断裂的金属茬口上,打了个死结,结打得很仓促,还有几根线头翘在外面。
布料的边缘有明显的撕扯痕迹,像是被人匆忙间扯下来,又故意缠在上面做标记。
“姐……”灵七七的声音哽咽了,喉咙像被堵住,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这是灵溪留下的标记。
她来过这里,她知道13号车厢的牌子不见了,所以用自己的裙子碎片做了记号。
这片布料上还残留着姐姐的气息,那淡淡的雪松味,混杂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清晰得让人心疼。
这里就是13号车厢。
可为什么要拆掉车厢牌?
是为了隐藏什么?
还是……13号车厢本身就是个禁忌,不该被找到?
灵七七颤抖着伸出手,想把那片布料解下来,留作纪念,或者说,留作姐姐存在过的证据。
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摸到了冰块,冻得她指尖发麻。
而布料下面的金属茬口,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烫得她猛地缩回手,指尖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
再看时,那片白裙布料己经变了颜色。
原本洁白的雪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红,像被血浸透了一样,边缘处甚至开始冒烟,冒出的烟是诡异的青绿色。
“滋啦——”布料突然自行燃烧起来,蓝色的火苗窜得很高,却没有任何温度,凑近了甚至觉得冷。
几秒钟后,布料烧成了灰烬,飘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像烧头发的味道。
金属茬口上的银链碎屑,也随着布料的燃烧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灵七七的心跳得更快了,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列火车在阻止她寻找线索?
还是姐姐留下的标记有时间限制,只能存在到被她发现为止?
她站起身,看向连接门中间那一小块玻璃窗口。
窗口蒙着层灰,她用袖子擦了擦,想看看13号车厢里是什么样子。
玻璃擦干净的瞬间,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看到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不是车厢里的昏暗,是纯粹的、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像墨汁一样浓稠,仿佛能把人的视线都吸进去。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隐约能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像猫的瞳孔,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喵呜……”七宝的叫声突然从遥远的12号车厢传来,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铲屎的……快……回来……她……她在抠……抠箱子……”灵七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七宝出事了!
那个老太太!
她想也没想,转身就要往回跑。
可刚迈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咔哒”声。
是从13号车厢那扇门后传来的,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敲击玻璃,规律而执着。
她犹豫了。
一边是可能藏着姐姐线索的13号车厢,是姐姐用生命留下的标记指向的地方;一边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是只猫,但也是她在这诡异列车上唯一的慰藉,正身处险境。
“咔哒……咔哒……”敲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促她,又像是在求救。
灵七七咬了咬牙,再次看向那扇玻璃窗口。
黑暗中的绿色眼睛更近了,隐约能看清它们的主人——是无数只猫!
大小不一,品种各异,有橘猫、黑猫、三花猫,甚至还有一只无毛猫,全都睁着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口外的她,眼神里带着种诡异的熟悉感。
其中一只猫,体型和七宝很像,橘白相间的毛色,正用爪子扒着玻璃,发出“咔哒”的声响,爪子上还沾着点黑红色的泥——和老太太塞给七宝的“土特产”一样!
“七宝?”
灵七七失声喊道,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
那只橘白猫似乎听懂了,扒得更用力了,玻璃上留下几道清晰的爪痕,它的嘴张合着,像是在叫,却没有声音传出来。
怎么回事?
七宝不是在12号车厢吗?
怎么会出现在13号车厢里?
还是说……13号车厢里的是另一只长得很像七宝的猫?
是这列火车的“原住民”?
它想骗她进去?
“喵呜呜……救……”12号车厢方向传来七宝微弱的求救声,这次的声音更清晰了,还夹杂着老太太的咳嗽声,以及某种尖锐的东西划过塑料的声音——是那根铁针!
灵七七的脑子一片混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她再次看向13号车厢的窗口,那只橘白猫突然消失了,黑暗中的绿色眼睛也随之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像一张巨大的嘴,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必须回去看看七宝。”
她打定主意,转身就往12号车厢跑。
姐姐的线索再重要,也不能让七宝出事。
经过12号车厢的连接处时,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13号车厢的门被打开了,一股浓郁的腥甜味顺着门缝飘了过来,比之前闻到的任何味道都要浓烈。
灵七七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前跑。
车厢里的乘客不知何时都抬起了头,齐刷刷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却都咧着和那个乘务员一样的僵硬笑容,像是被人用线牵引的木偶。
穿军装的男人站起来,他的鳞片己经蔓延到了脖子,脸上一半是人一半是鳞,手里拿着那只空了的搪瓷杯,一步步朝她走来,步伐僵硬却很快。
“别跑呀……”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水底冒出来的,带着气泡破裂的声响,“13号车厢的‘钥匙’,还没拿呢……拿到钥匙,才能找到你姐姐……”灵七七跑得更快了,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喉咙,肺里像着了火。
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座位,七宝的航空箱还在座位底下,但箱子在剧烈地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网格门上甚至被戳出了一个小洞。
而那个抱襁褓的老太太,正蹲在航空箱前,手里拿着根细长的铁针,试图从网格门的缝隙里伸进去,针尖闪着寒光。
她的表情专注而诡异,嘴角还挂着木头渣。
“让开!”
灵七七冲过去,一把推开老太太。
老太太的身体轻得像团棉花,被她推得踉跄着坐在地上,怀里的襁褓摔了出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开了一道口子。
里面滚出来的,不是婴儿,也不是木头。
是一颗人头。
女人的头,长发凌乱地粘在脸上,像一蓬湿漉漉的海藻,皮肤干瘪得像木乃伊,紧紧贴在骨头上,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牙齿缝里还塞着点暗红色的碎屑。
最让灵七七毛骨悚然的是,这颗头的后颈上,有一颗小小的、像被墨点染的痣。
和灵溪的痣,一模一样,连位置和形状都分毫不差。
“啊——!”
灵七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惊得那些“乘客”的笑容都凝固了。
“喵嗷!!!”
航空箱里的七宝也发出凄厉的惨叫,箱子晃动得更厉害了,像是要被里面的猫撑破。
老太太坐在地上,看着滚出来的人头,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眼泪是浑浊的黄色,“找到了……终于找到了……13号车厢的钥匙……我就知道……她会来的……”灵七七的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抽走了所有思绪。
这颗头是……姐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姐姐那么鲜活,那么爱笑,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一定是假的!
是这列火车搞的鬼!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那颗头,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恐惧像冰一样冻结了她的动作。
就在这时,人头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眼白黄得像老酒,还布满了血丝,瞳孔却缩成了一条细线,和猫的瞳孔一模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光。
它死死地盯着灵七七手腕上的银手链,嘴唇动了动,发出嘶哑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13号……车厢……门……没锁……”说完这句话,人头的眼睛又缓缓闭上了,嘴角的弧度却似乎变大了些,像是在笑。
灵七七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终于明白老太太说的“钥匙”是什么了——不是这颗头,而是这句话!
姐姐(或者说这颗头)在指引她去13号车厢!
穿军装的男人己经走了过来,他的脸彻底变成了树皮,上面还长着几片嫩绿的叶子,手里的搪瓷杯里不知何时又盛满了浑浊的液体,正朝着灵七七递过来,杯口的白汽里裹着更多的黑色小虫。
“喝吧……喝了就不怕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种诡异的诱惑,像毒蛇吐信,“喝了……就能和我们一样……永远留在这里……”灵七七猛地回过神,像从噩梦中惊醒。
她连滚带爬地躲开男人的手,一把拎起座位底下的航空箱。
七宝在箱子里抖得像筛糠,网格门上沾着几缕黑红色的泥巴,里面的头发还在微微蠕动,试图钻进网格的小洞。
“走!”
她抱起航空箱,转身就往13号车厢的方向跑。
现在她必须去13号车厢。
不管那里有什么,不管姐姐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那颗头,她都要去看看。
那句话是唯一的线索,是姐姐留给她的最后指引。
穿军装的男人在后面追,他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却带着一种无法摆脱的压迫感。
抱襁褓的老太太也爬起来,拎着那颗人头,蹒跚地跟在后面,人头的长发拖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
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也都站了起来,像一群行尸走肉,缓缓地围拢过来,堵住了她的退路。
“别跑……留下来陪我们……13号车厢是禁区……进去就出不来了……把银手链留下……那是列车长的东西……你不配拥有……”各种诡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的尖利,有的嘶哑,有的像孩童的啼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她困住。
灵七七却跑得更快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13号车厢!
她再次冲到那个没有号牌的车厢门前,这一次,她清楚地听到门后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爪子在里面扒门,声音密集而急切,像是在欢迎她,又像是在催促她。
她没有犹豫,抓住滚烫的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开了。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甜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猫尿和腐烂的味道,熏得她差点吐出来。
门后不是想象中的车厢,而是一条狭窄、黑暗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只猫的眼睛,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像镶嵌在黑丝绒上的绿宝石,数量多得数不清。
通道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穿着雪纺白裙,袖口的珍珠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姐?”
灵七七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和最后的希望。
那抹白影没有回头,只是朝着通道深处指了指,然后便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雪松香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穿军装男人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带着股树叶腐烂的味道。
灵七七抱紧怀里的航空箱,七宝在箱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不再发抖,而是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像是在给她打气,又像是在安抚她。
“不管了。”
灵七七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甜腥气让她头晕目眩,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
她迈步走进了13号车厢的黑暗之中。
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隔绝了身后的嘶吼和追赶,也隔绝了最后一丝来自“外面”的光线。
通道里只剩下她的脚步声,还有墙壁上无数只猫眼睛闪烁的绿光,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绳。
七宝在航空箱里轻轻“喵”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像是在说:“铲屎的,这次猫爷陪你闯。”
灵七七握紧手腕上的银手链,铃铛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回应七宝的叫声。
而通道尽头,似乎传来了银链碰撞的声音,还有一个熟悉的、带着哭腔的女声,那声音既像灵溪,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陌生:“七七……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