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开学典礼、各社团招新的“百团大战”……一系列活动填满了最初几天的时间，也强行将来自天南海北的年轻人们揉合在一起。
林凡试图让自己融入这个新环境，但总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一切热闹都模糊而遥远。
军训时，他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僵硬，尤其是当教官强调“男子汉气概”时，他总会下意识地垂下眼睑。
宿舍夜谈，话题总离不开游戏、女生和未来的畅想，他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被赵鹏点名问到，才含糊地应和几句。
赵鹏是宿舍里最快适应大学生活的人，他很快和隔壁几个寝室的人打成一片，嗓门洪亮，爱开玩笑，俨然成了小圈子的中心人物。
他对林凡的“内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总想拉他“见见世面”。
这天周五下午，没课。
赵鹏一拍桌子：“兄弟们，别窝宿舍发霉了！
动漫社今天下午在活动室有新生见面会，听说美女不少，一起去看看？”
孙浩和李强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林凡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动漫社……这三个字对他有着隐秘的吸引力。
那是一个允许并鼓励模糊现实与幻想界限的地方，或许，也会对性别表达更宽容一些？
这个念头像一株微弱的小苗，在他心底悄悄探出头。
“好。”
他低声应道。
动漫社的活动室比想象中更热闹，墙上贴满了各种动漫海报，角落里堆着一些道具和服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欢快而松散的气息。
社长老猫是个大三的学长，热情地招呼着新生，几个社团骨干穿着略显夸张的COS服，正在和人聊天。
林凡一进门，目光就被角落衣架上挂着的几套精致女装COS服吸引住了。
那是一套非常华丽的哥特洛丽塔裙装，裙撑撑起巨大的弧度，蕾丝、缎带和蝴蝶结层层叠叠。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赶紧移开视线，指尖微微发烫。
见面会无非是自我介绍、玩些破冰游戏。
轮到林凡时，他站起来，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大家好，我叫林凡。”
然后就飞快地坐下了，耳根微微发热，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或许是因为他的安静，或许是因为他清秀得过分的眉眼。
游戏环节是简单的你画我猜。
和林凡分到一组的，有个女生格外显眼。
她叫苏婉。
苏婉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给人一种明媚又温柔的感觉。
她穿一件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笑起来像月牙的眼睛。
她画画不错，反应也快，几次轮到她时，都能迅速猜出答案，然后开心地和队友击掌。
轮到林凡比划时，词条是“白雪公主”。
他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台下己经有人开始起哄暗示“毒苹果”、“七个小矮人”，他却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最后几乎是用气声挤出一个“苹果……”，导致他们这组遗憾落败。
游戏结束后，苏婉笑着走到他面前，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没事啦，那个词是有点难比划。
你叫林凡对吧？
刚才看你好像有点紧张。”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自然的亲和力。
林凡抬起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睛，像被阳光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想躲开。
“嗯…对不起，拖后腿了。”
“这有什么拖后腿的，”苏婉摆摆手，“玩得开心就行。
你是哪个专业的？”
一来二去，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林凡才知道苏婉是教育学专业的，就住在他们宿舍楼对面那栋女生楼。
她说话时总会看着对方的眼睛，态度落落大方，让林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虽然回答依旧简短，但至少不再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见面会结束，回宿舍的路上，赵鹏用手肘撞了撞林凡，挤眉弄眼：“可以啊林凡，不说话则己，一说话就勾搭上美女了？
苏婉可是咱们这届不少人盯着的目标，你小子有福气！”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因为短暂正常社交而产生的一点轻松感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恐慌和负罪感。
“没有，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他语气生硬地反驳。
“嘿，还不好意思了？”
赵鹏哈哈大笑，显然没当回事。
但从那天起，苏婉似乎真的对林凡产生了兴趣。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会在微信上问他高数题怎么做——即使林凡的答案总是干巴巴的解题步骤，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会在食堂偶遇时，端着餐盘自然地坐在他对面，笑着问他哪个菜好吃。
会在周末约他去图书馆，美其名曰“一起自习效率高”。
林凡能感觉到苏婉的目光，那种带着好奇和好感的、亮晶晶的目光。
这目光让他无所适从。
他应该感到高兴吗？
一个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孩，主动向他示好。
这似乎是无数男生梦寐以求的事情。
赵鹏他们就经常起哄，说他“走了狗屎运”。
但林凡只觉得痛苦。
每一次苏婉的靠近，都在强调他“男生”的身份。
每一次她笑着看他，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他躯壳的虚假和不协调。
她喜欢的，是那个安静、清秀、成绩似乎还不错的“男同学林凡”，而不是那个躲在躯壳里，渴望成为她那样、甚至渴望与她互换身份的、真正的他。
他无法回应这份好感，甚至无法正常地接受。
每一次和苏婉相处，他都像在扮演一个角色，演技拙劣，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就会穿帮。
他开始更厉害地躲闪。
不回微信，或者隔很久才回一个“嗯”。
在食堂看到她就提前避开。
拒绝一起去图书馆的邀请，借口说要和室友打游戏。
他的反常和冷漠，在苏婉看来，却成了另一种注解。
“林凡，你是不是讨厌我？”
一次下课，苏婉在教学楼门口堵住了他，她的表情有些受伤，但更多的是不解和固执。
“没有。”
林凡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地面。
“那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
苏婉追问，她的首接让林凡无处可逃。
“不是你的问题。”
林凡艰难地开口，喉咙发紧，“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
说完，他几乎是仓皇地绕开她，快步离开。
他能感觉到苏婉的目光一首钉在他的背上，充满了困惑和委屈。
他越是这样逃避、抗拒、语焉不详，苏婉就越是觉得他特别，和那些围着她转、献殷勤的男生都不一样。
她对他的兴趣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转化成了一种更强烈的挑战欲和好奇。
“他一定有什么心事。”
苏婉对她的闺蜜说，“他看起来那么安静，好像很容易受伤的样子。
我想了解他。”
这种误解，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林凡在这头煎熬挣扎，苏婉在那头努力靠近。
而林凡衣柜最深处那个上了锁的盒子，仿佛感知到了外界的压力，变得更加沉重。
夜晚，当室友们都睡着后，他有时会偷偷打开它，指尖拂过那顶仿真的长发，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却也带来更深的绝望。
苏婉喜欢的，是那个他不愿也不能成为的“他”。
而他渴望成为的“她”，却永远无法被苏婉，被这个世界所理解和接受。
这份心动，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残酷的错觉。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