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村的晒谷场像块被太阳烤得发烫的铁板,阿岩赤着的脚底板能感觉到碎石子硌人的疼。他怀里揣着刚从断魂崖采来的药草,枯黄的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得发潮,贴在瘦得能看见肋骨的脊背上。
“死野种还敢偷药草!”
王屠户的咆哮像炸雷似的在晒谷场响起,震得场边老槐树上的蝉都停了声。这汉子一身横肉,油腻的 apron 上还沾着早上杀猪溅的血点子,他那只常年握屠刀的手像铁钳般攥住阿岩细瘦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掐进少年单薄的皮肉里。
阿岩疼得龇牙,怀里的药草却抱得更紧了。止血草的碎叶簌簌往下掉,其中一株带着莹润绿光的金线莲滚到脚边,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光。他下意识地弯腰去护,这株变异的金线莲是他在断魂崖石缝里扒了半天才采到的,奶奶昨晚咳得直不起腰,只有这药能让她安稳睡上片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晒谷场响起,像鞭子抽在晾晒的谷物上。阿岩被扇得脸颊***辣地疼,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渗出的血丝混着汗水滑进嘴里,又咸又涩。他却死死盯着脚边那株灵草,睫毛上沾着的泪珠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王大叔,这是我在断魂崖采的,不是你家的。” 阿岩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即使被打也没染上半分怯懦。他倔强地昂着头,那双常年在山里打转的眼睛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亮得能照见王屠户涨红的脸。
周围渐渐围拢了看热闹的村民,有人抱着胳膊,有人嘬着牙花子,却没人敢出声劝阻。王屠户在青风村横行惯了,他那把磨得锃亮的屠刀不仅宰猪,也宰着村民们的底气。
被一个半大孩子当众顶撞,王屠户觉得面皮像被火烧似的疼。他狞笑着啐了口唾沫,肥硕的肚子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在这青风村,老子说的算!你说不是就不是?我看你就是想偷去换钱给你那病秧子奶奶买棺材!”
这话像淬了毒的针,扎得阿岩浑身一颤。他猛地挣了挣胳膊,眼里燃起火星:“不许你骂我奶奶!”
“哟呵?还敢犟嘴?” 王屠户被彻底激怒了,另一只脚抬起来,带着股腥风就往那株金线莲踩去。他那只穿着黑布鞋的脚底板又宽又厚,若是踩实了,这株灵草必定粉身碎骨。
阿岩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那只脚狠狠踩着。就在这时,他胸口突然腾起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胳膊往手心窜去。他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有股莫名的力量要冲出来。
“砰!”
一道柔和的白光突然从阿岩掌心炸开,像水波似的荡开一圈光晕。王屠户那只即将踩到灵草的脚像是被无形的墙狠狠弹开,三百多斤的身子失去平衡,“哎哟” 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肥肉堆成的脸正好撞在晒谷场的石碾子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阿岩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刚才那瞬间,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深处涌了出来,带着种奇异的暖意。掌心还残留着淡淡的麻痒,就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
“小友,可否将这株金线莲让给老夫?”
一个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山涧清泉流过石滩,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阿岩回头,看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老者站在不远处,虽然面色有些苍白,唇边却噙着温和的笑意。老者腰间挂着枚羊脂玉佩,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散发出淡淡的莹光,将周围的暑气都驱散了几分。
更让阿岩好奇的是,老者脚边卧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那狐狸巴掌大小,毛茸茸的尾巴圈在身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含着两汪秋水,正歪着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鼻尖还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嗅他身上的药草味。
“你是谁?” 阿岩下意识地把金线莲往身后藏了藏,这是奶奶的救命草,他不能随便给人。
老者温和地拱了拱手:“老夫林玄,乃是云游的丹师,路过贵地时不慎被妖兽所伤,正需这金线莲疗伤。小友若肯割爱,老夫必有重谢。” 他说话时,腰间的玉佩又亮了亮,周围的村民只觉得心头一暖,刚才看热闹的戾气都消散了不少。
王屠户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撞疼的额头骂骂咧咧:“哪来的老东西,敢管你王爷爷的闲事?这野种偷我家药草,我教训他天经地义!”
林玄没看他,只是专注地看着阿岩,目光落在他红肿的脸颊上时,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小友,你奶奶的病,老夫或许能治。”
阿岩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亮:“你真的能治好我奶奶?” 奶奶咳了快半年,村里的土郎中开了多少方子都没用,他几乎要绝望了。
林玄点点头:“老夫不敢打包票,但这金线莲对我疗伤至关重要,而我随身携带的丹药,或许能缓解你奶奶的咳疾。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王屠户见没人理他,越发恼怒,抄起场边一根木棍就想冲上来:“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没等他靠近,那只小白狐突然从林玄脚边窜了出来,动作快得像道白闪电。它对着王屠户龇了龇牙,露出***的小尖牙,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低鸣。刹那间,王屠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手里的木棍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像被钉住似的动弹不得,眼里只剩下惊恐。
小白狐***似的晃了晃尾巴,又颠颠地跑回林玄脚边,用脑袋蹭了蹭老者的裤脚,像是在邀功。
阿岩看得目瞪口呆,这小狐狸居然有这么大本事?
林玄笑着摸了摸小白狐的头,对阿岩说:“小友,可否带老夫去看看你奶奶?”
阿岩看了看脚边的金线莲,又摸了摸自己***辣的脸颊,最后望向村西头那间破旧的木屋。奶奶还在等着他回去煎药,或许这位陌生的老者,真的能带来希望。他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好,我跟你换。”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株金线莲,用干净的草叶包好递过去。林玄接过灵草,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瓷瓶递给阿岩:“这是清喉丹,先给你奶奶服下,能暂缓咳嗽。”
阿岩接过瓷瓶,触手温润,还没打开就闻到一股清苦的药香。他把瓷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希望。
“跟我来吧。” 阿岩转身往村西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那道瘦弱的身影镀上了层金边。
林玄紧随其后,小白狐则蹦蹦跳跳地跟在阿岩脚边,时不时用毛茸茸的尾巴扫扫他的脚踝,带来一阵酥***痒的触感。阿岩低头看了看那团雪白的小毛球,刚才被打的委屈似乎都淡了些。
王屠户僵在原地,直到那道月白身影走远了,才突然瘫坐在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刚才明明看到那小狐狸眼里闪过道红光,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围观的村民们这才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那老者是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普通人啊。”
“还有那狐狸,邪门得很!”
“阿岩这孩子,莫不是走了什么运?”
阿岩没听见这些议论,他满心都是奶奶的病。手里的瓷瓶沉甸甸的,脚边的小狐狸暖烘烘的,远处的木屋虽然破旧,却有着他全部的牵挂。他不知道,这株金线莲的交易,会像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原本灰暗的人生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小白狐突然停下脚步,用鼻子嗅了嗅地面,然后朝着晒谷场角落跑去。那里散落着阿岩刚才被打掉的止血草,小家伙用爪子把药草拢到一起,抬头眼巴巴地望着阿岩,像是在说 “这些也不能丢”。
阿岩的心猛地一软,蹲下身把散落的药草捡起来,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小白狐像是听懂了,用头蹭了蹭他的手背,毛茸茸的触感让他想起奶奶粗糙却温暖的手掌。阿岩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 “嘶” 了一声,眼里却有了真切的笑意。
林玄站在不远处,看着少年和小狐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腰间的玉佩轻轻震颤,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 —— 这孩子的灵根,比他预想的还要纯净。
青风村的日头渐渐西斜,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破旧的木屋就在前方,而更远的地方,有片更广阔的天地,正等着被这双握着希望的手,轻轻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