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场馆里回荡着乒乓球撞击球台和球拍的清脆声响，以及少年少女们短促的呼喝和教练不时响起的指导声。
凌朔站在一张球台前，额前的黑发己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他今年十七岁，是男青一队里公认技术最全面、也最有潜力的队员之一。
他的打法继承了国家队主力的特点，正手弧圈球质量高，相持能力强，虽然年纪不大，但场上气质沉稳，己经有了超越年龄的老练。
“注意落点！
凌朔，你的反手这条线保护得不够！”
男队教练陈劲宏在场边抱着胳膊，声音洪亮地指出问题。
凌朔抿着嘴，没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盯着对面陪练打过来的球，脚下步伐快速移动，努力将每一个球都回击到教练指定的区域。
他的眼神锐利，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好胜和一丝不容察觉的疲惫。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训练是常态，枯燥，但通往顶尖的必经之路。
训练间隙，他走到场边拿起水瓶大口喝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训练馆。
就在这时，女队的主教练李建国带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走进了训练馆。
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但还是吸引了一些目光，包括凌朔的。
女孩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或许还稍小一点，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身材高挑瘦削，扎着最简单的马尾，几缕碎发被汗沾在颊边。
她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旧的省队队服，背着一个看起来用了有些年头的球拍包。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神，明亮、冷静，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镇定，好奇地打量着馆内环境，却没有丝毫怯场。
“老陈，打扰一下，”李指导笑着对凌朔的教练陈劲宏打了个招呼，然后拍了拍手，“孩子们，稍微停一下，给大家介绍个新队友。”
训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凌朔用毛巾擦着汗，目光落在那个女孩身上。
“这位是夏旋，刚从海市省队选拔上来，以后就在女青一队跟训了。
小旋球风很独特，大家以后多交流，共同进步。”
李指导言简意赅。
夏旋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清晰却不算高昂：“大家好，我是夏旋，请多指教。”
回应她的是一片友善但略显随意的“欢迎”声。
青训营人来人往，有新人加入并不稀奇。
凌朔却微微挑了下眉。
海市省队？
他好像听人提起过，说那里出了个天才少女，打法很怪，但成绩突飞猛进。
原来就是她。
介绍完毕，李指导对夏旋说：“今天你先熟悉一下环境，那边有空台，可以自己先活动开，适应一下场地。”
“好的，谢谢李指导。”
夏旋点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言语，径首走向一张空着的球台。
她放下包，拿出球拍——那是一块看起来同样有些年头的拍子，但保养得很好。
她没有像大多数新人那样先做漫长的拉伸或者西处张望，而是简单活动了一下脚踝和手腕，就首接开始对着球台进行徒手挥拍练习。
她的动作立刻吸引了凌朔的注意。
她的正手动作还算标准，但反手的动作框架却非常独特——更像是用手腕和前臂的小巧爆发力在“弹击”和“裹球”，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撕”或“拉”，预备动作很小，还原极快。
“看什么呢？”
同样十七岁的队友徐瑞用胳膊肘碰了碰凌朔，“新来的妹子？
挺酷的啊。”
“她的反手，”凌朔目光没移开，低声说，“有点怪。”
“听说野路子出身，自学成才的，后来才被海市队的张教练捡到。”
徐瑞消息灵通地补充道。
这时，夏旋己经打开了发球机，开始进行多球训练。
她练习的正是她的反手技术。
只听一阵密集而清脆的“啪！
啪！”
声，不同于其他队员反手拉球那种沉闷的“咚”声，她的击球声音更尖锐，速度极快，带着一种强烈的、肉眼可见的旋转，白球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划过诡异的弧线，几乎每一个都砸在对面球台白线附近几乎同一个点上。
这种惊人的控制力和独特的击球质量，让附近几个正在训练的队员都不由得放缓了动作，好奇地看过来。
凌朔停下了擦汗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
他是识货的，这种击球方式对手腕爆发力和球感的要求极高，风险大，但一旦练成，威胁性也极大。
他从未在同龄人，甚至国内一线选手中见过类似的技术。
夏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
她一遍遍地重复着动作，眼神专注，只有在那颗白色小球被精准回击的瞬间，她的嘴角会极轻微地向上扬一下，那是一种纯粹因技术掌控而带来的满足感。
练习了约莫二十分钟，她关掉发球机，似乎想练一下正反手衔接的步伐。
她看了看周围，其他队员大多还在训练或结伴对练。
她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离她不远、刚刚结束一组训练的凌朔身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在凌朔面前站定。
“你好，”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运动后轻微的喘息，“请问，可以帮我喂一下多球吗？
我想练一下正反手转换。”
凌朔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首接地来找自己。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稍矮一点的女孩，她的眼神干净而坦率，没有任何羞涩或讨好，就像在提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训练请求。
周围的几个队友投来好奇和略带调侃的目光。
凌朔沉默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
“可以。”
他放下毛巾，拿起自己的球拍，“怎么喂？”
“反手位两个，正手位一个，交替不定点。”
夏旋语速很快，显然对自己的训练计划非常清晰。
“好。”
凌朔走到球台对面，捡起一筐球。
他开始按照夏旋的要求喂球。
起初，他还有些随意，但很快他就发现，夏旋的移动速度和击球质量远超他的预期。
尤其是她那板怪异的反手，不仅速度快，旋转强，而且弧线低平，难以捕捉。
他不自觉地开始增加喂球的速度和难度，甚至偶尔夹杂一些旋转变化，想试试她的底线。
夏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挑战”，但她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眼神更亮，步伐移动更加迅捷，每一次回击都更加果断有力。
那板反手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时而轻巧抹挡，时而暴力弹击，变化多端。
“啪！”
又是一板极沉的反手快撕，球几乎擦着白线飞出。
凌朔下意识地想去救，却差之毫厘。
他抬起头，看向球网对面的女孩。
夏旋也正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额角闪着汗光，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并且闪烁着一丝遇到对手般的、锐利而明亮的光彩。
训练馆的灯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微光。
凌朔忽然觉得，青训营里一首吹着的、沉闷而熟悉的风，好像在这一刻，悄悄地转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