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紧贴着冰凉的院墙阴影，屏息凝神。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几乎要撞破肋骨。
巡逻弟子沉重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话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院落的另一头。
机会！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体内那微薄得可怜的灵力尽数催动至双腿，猛地向那堵丈许高的院墙冲去！
脚尖在粗糙的墙面上借力一点，身体轻盈得超乎自己想象地向上一窜！
是那玉佩带来的改变？
还是绝境逼出的潜能？
她无暇细想。
双手堪堪扒住墙头，冰冷的砖石硌得生疼。
她咬牙发力，纤细的腰肢一拧，整个人便翻上了墙头。
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生活了十五年的小院一眼，她朝着墙外漆黑的巷子纵身跃下。
“噗通！”
落地并不完美，她踉跄了几步，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但总算稳住了身形。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自由却危险的味道。
她成功了！
逃出了云家的牢笼！
不敢有任何耽搁，云芷拉起破旧棉袄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沿着记忆中最偏僻、最阴暗的小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镇外摸去。
青石镇的夜晚并不宁静。
因着清虚玄宗的到来和幽冥教的传闻，镇上的气氛紧张莫名。
不时有云家护卫队举着火把匆匆而过，也有零星的修士在夜色中赶路。
每一次脚步声靠近，都让云芷如同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缩进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首到危险远离。
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胸前那枚琉璃玉佩安安静静，没有再散发出任何异样。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把悬顶之剑，提醒着她未来的莫测。
好不容易避开主要街道，眼看镇口在望，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却飘了过来。
是镇口那家通宵营业的包子铺。
蒸笼的热气在寒夜里氤氲出诱人的白雾。
云芷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这才想起，自己己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了，刚才那番奔逃更是耗尽了力气。
她摸了摸怀里，只有几枚磨得发亮的铜板，还是以前偷偷帮镇民晒药草攒下的。
犹豫了片刻，对食物的渴望最终战胜了风险。
她压低帽檐，快步走到铺子前，哑着嗓子：“老板，一个菜包。”
“好嘞！”
老板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过来。
云芷递过铜板，接过包子，转身就想尽快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旁边巷子里猛地冲出两个醉醺醺的彪形大汉，步履蹒跚，正好撞在她身上！
“哎哟！”
云芷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后跌去，手里的包子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了泥雪。
头上的兜帽也被撞得滑落，露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妈的！
哪个不长眼的……”撞人的大汉骂骂咧咧地站稳，浑浊的目光落在云芷脸上，顿时亮起不怀好意的光，“啧，哪儿来的小娘子，大半夜的一个人？
撞了爷，就想这么走了？”
另一个大汉也围了上来，喷着酒气，嘿嘿笑道：“就是，陪哥哥们喝一杯，就当赔罪了！”
云芷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她快速拉起兜帽，后退一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们……让开！”
“嘿，性子还挺烈！”
大汉伸手就来抓她的胳膊。
云芷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就想运转灵力，却想起自己那点微末修为，在这两个壮汉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她的瞬间——“住手。”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突兀地在街角响起。
两名大汉动作一僵，恼怒地回头：“哪个多管闲事的……？”
话音未落，他们的声音便卡在了喉咙里。
清冷的月光下，巷口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姿挺拔如孤松，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衣袂在寒风中微微拂动，不染尘埃。
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朗，眉眼却似覆着寒霜，清冷出尘。
他并未佩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仿佛他本人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两名醉汉虽是凡人，却也瞬间感知到对方绝非他们能招惹的存在，酒醒了大半，冷汗涔涔而下，结结巴巴道：“仙、仙师……我们，我们就是开个玩笑……”那月白道袍的青年甚至未曾看他们一眼，目光淡然地掠过，落在惊魂未定的云芷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却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滚。”
他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威压。
两名大汉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街角只剩下云芷和那突然出现的青年。
云芷的心脏还在狂跳，她紧紧抓着衣襟，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
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强大而纯净的灵压，远比云家的长老们更令人敬畏。
清虚玄宗的人！
她几乎可以肯定。
这样的气质，这样的修为，绝非凡俗。
他会认出自己吗？
认出自己是那个弄坏测灵石的云家“灾星”？
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然而，那青年并未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她第二眼。
仿佛刚才出手，真的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他转身，月白的背影在清冷的月色下渐行渐远，很快便融入镇外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云芷怔怔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心，里面全是冷汗。
她看着地上那个沾满泥雪的包子，又望了一眼那青年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难言。
是感激？
是后怕？
还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对强大力量的敬畏与向往？
她弯下腰，捡起那个脏了的包子，小心地拍掉表面的污雪，慢慢地、珍惜地吃了起来。
眼泪不知何时又滑落下来，混合着包子的味道，咸涩却又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甜。
吃完最后一口，她重新拉好兜帽，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她看了一眼云家方向那片模糊的轮廓，毅然转身，踏着积雪，向着那未知的、却蕴含着唯一生机的升仙大会之地，迈出了脚步。
镇外广场的方向，隐隐有鼎沸的人声传来。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