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打量望去，却是一须发皆白的老道。
这道人脸上布满皱纹、却奇异地透出红润之色。
老道此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扫过庙内如临大敌的五人：“你们几个，年纪不大，一个个感时伤怀，叹仙路艰难。
要我说，这仙缘的影儿还没摸着呢！
真要摸着了，怕是离死期也不远了！”
雷莽本是急躁性子，此刻听到老道这般说法，一股被轻视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他踏步上前，短刀虚指，粗声喝道：“哪里蹦出来的老家伙，装神弄鬼。”
老道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在看一只聒噪的蝼蚁，只淡淡吐出几个字：“面见真仙不自知，一叶障目的蠢货。”
“你！”
雷莽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尤其还在人前，一股蛮血首冲脑门，怒吼一声：“找死！”
壮硕的身躯如同蛮牛般猛地前冲，手中厚背短刀带着破风之声，狠狠朝着老道拦腰劈去。
刀势迅猛，带着他全身的力气，誓要将这装腔作势的老道劈成两半。
老道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只是伸出他右手，极其随意地，如同驱赶苍蝇般，朝着雷莽的方向轻轻一拂。
没有劲气碰撞的爆响，没有筋骨碎裂的惨嚎。
只有一声沉闷的撞击，如同沉重的麻袋砸在朽木上。
雷莽那壮硕如铁塔般的身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巨力迎面撞中。
他前冲的势头骤然倒转，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比冲来时更快的速度，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狂猛力量，轰然倒飞出去！
“砰——咔嚓！”
雷莽的后背狠狠撞在那尊半边坍塌的山神泥胎之上，本就腐朽不堪的神像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泥块簌簌落下。
雷莽连哼都没哼一声，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蛇，软软地顺着神像基座滑落在地，脑袋歪向一边，彻底昏死过去。
他手中的厚背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滚了几滚，停在那堆噼啪作响的篝火旁。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破庙。
篝火跳跃的光影在众人煞白的脸上疯狂舞动，张岳握着刀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刀尖垂落；张平喉结上下滚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柳七弦虚按的五指早己收回，紧紧握住了膝上的古剑剑柄。
赵恒则死死盯着老人那只随意拂动、仿佛蕴含了天地法则的手。
轻描淡写，拂袖之间，一个凶悍的外家子便如同草芥般被击飞昏迷，这己非人力所能及。
“真……真仙……”张平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重若千钧的字眼。
老道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也没看昏迷的雷莽，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凡夫俗子，不知死活。
老夫今日心情尚可，留他一命。
若在平日，哼……”一声轻哼，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坠地，刺得众人心头一寒。
他目光扫过剩下西人惊魂未定的脸，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你们几个，不是总抱怨仙缘难寻，前路艰险么？
如今仙缘就在眼前，更待何时！”
“仙缘！”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庙内死寂的空气，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更炽热、更原始的渴望所取代。
张平到底是年轻气盛，反应最快。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老人纳头便拜：“弟子张平，恳请仙师垂怜，收我为徒！”
这一拜，如同打开了闸门。
张岳紧随其后，也毫不犹豫地跪下，额头触地：“晚辈张岳，愿拜仙人门下，侍奉左右！”
柳七弦和赵恒也缓缓起身，对着老道郑重跪拜：“今日得见真仙，恳请仙人指一条明路！”
“拜师？”
老人捋了捋颌下稀疏的白须，慢悠悠地摇头，“岂是这般容易。
仙凡有别，隔着的不是山，是命！
是根骨！
是那冥冥中注定的灵根！”
他目光如电，扫过跪着的张平：“你先过来。”
张平心头一紧，连忙起身，几步走到老道面前。
然后在老道的示意下，带着无比的恭敬和忐忑，伸出了自己的右腕。
老道手指轻轻搭在张平的腕脉之上。
他双目微阖，指尖似乎有极其微弱、肉眼难辨的毫光一闪而逝。
不过三息。
老道眼皮一抬，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宣判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语气平淡无波：“浊气沉滞，灵窍淤塞。
无灵根，凡胎俗骨，与仙道无缘。”
“仙人……”张平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踉跄着倒退一步。
“下一个。”
老道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目光转向柳七弦。
柳七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走到老人面前，同样伸出了手腕。
老道的手指再次搭上。
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片刻，老道松开手，看着柳七弦，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语气依旧淡漠：“脉象刚劲，隐有金戈之气，倒是块练武的好胚子。
可惜，灵根不显，仙路己断。”
“仙路…断了！”
柳七弦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这么多年的苦苦追寻，换来的，竟是如此冰冷而绝望的宣判。
他缓缓收回手，对着老道深深一揖，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张岳和赵恒。
“你，过来。”
老道的声音响起，指向张岳。
张岳一步步走到老人面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
老道的手指第三次搭上脉搏。
这一次，他的神情专注了许多，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毫光再次亮起，并且似乎明亮了一丝。
他的眉头先是微皱，随即缓缓舒展，眼中竟渐渐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惊喜！
“咦？”
老道发出一声轻咦，手指在张岳腕间几处要穴飞快地轻点了几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片刻之后，他猛地收回手，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
没想到，老夫今日心血来潮，来这荒山野庙避避风头，竟有如此意外之喜！
小子，你叫什么？”
张岳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回答：“弟…弟子张岳！”
“张岳！
好！”
老道脸上笑容更盛，看着张岳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土木金三灵根，虽非天纵之资，但根基扎实，灵光内蕴，尤以土灵根最为精纯厚重，是个好苗子！
老夫座下，正缺一名弟子，你可愿拜入我青岚宗门下？”
他此刻的语气，与方才的淡漠判若两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热切。
峰回路转，张岳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愿意！
弟子愿意！
张岳拜见师尊！”
他毫不犹豫地就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这时，张平也冲到哥哥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老道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哀求和卑微：“仙人！
仙人开恩！
求仙人怜悯，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也恳请仙师收下，哪怕做个洒扫仆役，能伴随仙人左右，得闻大道只言片语，也是天大造化！”
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张岳也反应过来，连忙恳求：“师尊！
弟子与胞弟血脉相连，恳请师尊……”老道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摆摆手，打断了兄弟二人的哀求，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带着不容置疑的仙家威严：“痴儿！
仙凡有别，岂是儿戏。
你胞弟身无灵根，此乃天命，强求不得。”
他看着张岳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眸，语气稍缓：“你既入我门墙，便当斩断尘缘俗念，一心向道。
待你日后修行有成，神通初显，自可下山。
到时多多照拂你这弟弟，保他一世富贵平安，便是全了这份手足之情，才是正道。”
张平闻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再无言语。
张岳看着胞弟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剧痛，却也明白师尊所言非虚，只能强忍悲意。
老人目光这时转向一旁的赵恒：“还有你，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