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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3 交通枢纽,人多得能把空气挤出水。

广播里女声在播报延误信息,声音甜,但没人听。

每个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或者头顶的航班信息牌。

味道不好闻,汗味、快餐味,还有一种电子设备过热的焦糊味。

我在 C 区 7 号口。目标人物是个壮汉,代号沐阳犬。

一米九的个子,胳膊比我大腿粗,穿着一件黑色紧身 T 恤,肌肉块垒分明。

他靠着墙,低头刷手机。

很正常。我的任务就是观察,记录他 24 小时内的所有行为。

报告上说他可能接触了某种未识别模因。

这是我们部门的黑话,意思就是,这人可能疯了,也可能下一秒会爆炸。

我离他二十米,坐在一家咖啡店里。

咖啡难喝,又苦又涩。我把它当药喝。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声音:

康,报告情况。

目标稳定,心率 75,呼吸平稳。正在刷短视频,内容是健身教程。没有异常。

我压低声音,手指在桌上敲着。

保持监视。声音断了。

我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站起来,把杯子扔进垃圾桶。

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五分。枢纽的中央穹顶投下一块巨大的光斑,灰尘在光里打转。

一个旅行团经过。金发碧眼,背着巨大的登山包,吵吵嚷嚷。领队举着一面小旗子。

他们从沐阳犬面前走过去。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白人,二十出头,戴着耳机,和同伴说话,笑得很大声。

沐阳犬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摔裂了。他没去捡。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白人青年。他的表情很奇怪。

不是愤怒,不是仇恨。是一种……空白。对,就是空白。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动了。

不是攻击。不是逃跑。

他的双腿弯了下去。膝盖重重地砸在光洁的地砖上。声音很响。

砰。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沐阳犬,那个一米九的壮汉,对着那个素不相识的白人青年,跪了下去。

五体投地。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的身体在发抖,抖得非常厉害。

T 恤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每一块颤抖的肌肉。

白人青年摘下耳机,一脸莫名其妙。他看看沐阳犬,又看看他的同伴,摊开手,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懂。

我冲了过去。我推开围观的人。我的手已经摸到了腰后的武器。

那不是枪,是抑制器。

我跑到沐阳犬身边,蹲下。我看到他额头下的地砖。

有字。

不是刻的,不是印的。是发光的,从地砖内部透出来的红色小字,一行。

文化重力系数异常区。警告:D 级镇压协议启动。

我的瞳孔收缩。我抬头,看向那个白人青年。

他还在那儿站着,一脸无辜。他的同伴在拿手机拍照。

我对着耳机吼:指挥中心!G3 枢纽出现『重力区』!重复,出现『重力区』!请求支援!

耳机里一片死寂。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我再吼一遍。还是死寂。通讯被切断了。

地上的红字开始闪烁,越来越快。我抓住沐阳犬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他的肌肉硬得和石头一样。我拉不动。他还在抖,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咽。

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在尖叫。枢纽的警卫吹着哨子跑过来。

我站起来,拔出抑制器,对准天空。但就在这时,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不是枢纽里任何一种味道。是消毒水。很浓的消毒水味,还混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香。

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

她很高,穿着一身纯白色的制服,剪裁合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长发盘起,露出一截脖子,很白。她戴着一副黑色的薄手套。

稽查员康,对吗?她的声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冷。

我没回答。我看着她。她的脸很干净,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黑白分明。

我是异常事件管理局,特别执行官,季雨。她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证件,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证件是黑色的,上面只有一个银色的徽章。我没见过这种徽章。

这里现在由我接管。她说,没看我,也没看地上的沐阳犬。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还拿着手机拍照的白人青年身上。

把你的抑制器收起来。她命令道,这不是你能处理的等级。

地上的红字熄灭了。

季雨一来,整个世界都变了。

三分钟内,几十个和她一样穿白色制服的人出现。他们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动作整齐划一,像一群没有感情的机器。他们迅速拉起一道隔离带,把整个 C 区围住。所有旅客被客气但强硬地请了出去。广播里开始循环播放设备检修,暂停使用的通知。

我的通讯恢复了。耳机里传来指挥中心的新指令:康,原地待命,配合特别执行官行动。所有权限移交。

我收起抑制器,插回腰后。手心有点黏。

季雨走到沐阳犬身边。她蹲下,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沐阳犬的后颈。沐阳犬的颤抖停止了。他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两个白衣人过来,把他架起来,拖走了。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我看着这一切。我没说话。

季雨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她比我想象得要高。我一米八,看她需要微微仰头。她身上那股消毒水混着冷香的味道更重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香水,但闻着让我的喉咙有点干。

你的初步报告。她对我伸出手。手套是某种特殊材质,很薄,紧贴着她的皮肤。

我没写。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很平静,但我觉得自己被扫描了一遍。口述。

目标代号沐阳犬。下午三点零五分,无预兆地对一名外籍男性跪拜。现场出现地面发光字体,内容是『文化重力系数异常区』。我尝试联系指挥中心,通讯中断三分钟。然后你就出现了。我说得很快,很直接。

外籍男性的特征。

白人,男性,二十岁上下。金发,蓝眼睛。身高一米八左右。

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有。他在笑,在和同伴聊天。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他们还在拍照。

季雨没说话。她转身,走向那个白人青年和他的旅行团。他们被拦在隔离带外面,有点不知所措。

我跟在她后面。

季雨走到那个领队面前,用非常流利的英语和他交谈。她的语速不快,但每个词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领队一开始还想争辩,但季雨只是把她的黑色证件又亮了一下,领队立刻闭嘴了。

然后,季雨走到那个白人青年面前。

她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那个青年被她看得有点发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的名字。季雨用英语问。

……杰克。

把你的手机给我。

杰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季雨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删掉了什么东西。然后她把手机还给杰克。

刚才发生的一切,你没有看见。那只是一个突发疾病的本地人。懂吗?季雨的声音很轻,但杰克猛地点头。

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按照原定计划,登上你们的飞机。季雨说完,转身就走。

旅行团的人被白衣人护送着,走向登机口。杰克回头看了我们这边一眼,眼神里全是困惑和恐惧。

我走到季雨身边。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她反问我,脚步没停。你想把他们也带回去切片研究?

她的语气里有一点嘲讽。我听出来了。

那个『文化重力』,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追问。

是你权限之外的东西。她走进一个临时搭建的白色帐篷。我也跟了进去。

帐篷里全是闪烁的仪器。几个白衣人正在操作电脑,屏幕上全是滚动的代码和波形图。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更浓了。

季雨脱下手套,扔进一个回收箱。她的手很白,手指很长。她拿起一个平板电脑,看着上面的数据。

稽查员康,你的任务结束了。她头也不抬地说,回去写你的报告。就写目标突发精神失常,已被收容。其他的,你什么都没看见。

我看见了地上的字。我说,我看见了一个壮汉,跪在一个普通游客面前。

你看见的是幻觉。她终于抬起头看我,是枢纽的能量场不稳定,对你的视觉神经产生了干扰。

我笑了。你管这个叫幻觉?

这是命令。她说,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你可以选择服从,或者,我可以让你的上级命令你服从。

我盯着她。她的眼睛像两口深井。我试图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但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

那个跪下的男人,沐阳犬。他会怎么样?我换了个问题。

他会被『格式化』。季雨说,清除掉异常数据,然后放回去。他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格式化?我重复着这个词。我听过这个词。它用在最严重的模因污染案例里。基本上就是把一个人的记忆和人格洗掉。

对。

那个白人青年呢,杰克。他是什么?是『重力源』吗?

季雨的眉毛轻微地动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表情波动。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康。她说,这对你没好处。

我搭档老邱,也是因为好奇心太重死的。我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季雨的眼神变了。那口深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老邱?她重复着这个名字,好像在数据库里搜索什么。

对。三年前,B7 仓库,能量过载事故。我一字一句地说,官方报告是你签的字。

我撒谎了。报告不是她签的。但我赌她处理过太多事,记不清了。我要炸出她的反应。

季雨没说话。她只是看着我。帐篷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仪器发出的嗡嗡声都变得特别清晰。

你的档案我看过。她突然开口。康。入职五年,处理过十七起 D 级以上事件。评估报告上说你……不服管教,但能力出众。

所以呢?

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她放下平板,朝我走近一步。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味道。和她身上的不一样,是一种淡淡的洗发水味。

有些门,打开了就关不上了。她说,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门后面不是真相,是深渊。

我喜欢看深渊。我说。

她笑了。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好吧。她说。既然你这么想看,我就给你一张门票。

她转身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 U 盘,递给我。这里面,是关于『文化重力』的初级解密资料。你的权限只能看这些。看完,删掉。

我接过 U 盘。很凉。

为什么给我?我问。

因为,她又戴上了一副新的手套,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堵是堵不住的。不如让你自己看看,你会多快被淹死。

她说完,不再理我,转身继续去看那些数据。

我捏着那个 U 盘,走出了帐篷。外面的空气感觉新鲜了一点,但我的胸口很闷。

我知道,我打开了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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