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永夜零点，守时鸟
林缚趴在报废的公交车底盘下，听着最后一滴酸液砸在铁皮上的滋滋声逐渐消散，紧绷的肩背才敢稍微放松。
他摸出怀里的半截蜡烛 —— 这是昨天用蜡油和布条自制的应急光源，现在只剩下拇指长的一截，蜡芯上还沾着黑灰。
永夜己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铁城的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彻底蒙死，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甚至连远处废墟偶尔燃起的火光都被某种诡异的能量场吞噬。
林缚试过在顶楼用望远镜眺望，视野所及之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关灯键。
“咔嗒。”
他擦亮一根火柴，微弱的橙光瞬间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
公交车底盘下积着一层厚厚的铁锈，酸液腐蚀过的铁皮呈现出蜂窝状的孔洞，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
他小心翼翼地把蜡烛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铁板上，火苗在穿堂风里微微晃动，映得他的影子在底盘内壁上忽大忽小。
腕表的指针己经彻底停摆，但林缚能准确地数出时间。
从酸雨停的那一刻算起，距离午夜零点还有十七分钟。
这是末日三年练出的本能，在没有钟表的日子里，心跳和呼吸就是最精准的计时器。
他检查了一下伤口。
右手掌的溃烂比早上更严重了，昨天被腐狼爪子划开的口子边缘泛着黑紫色，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林缚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小撮灰色粉末 —— 这是他用腐狼核心磨成的，据说能暂时抑制畸变能量的扩散，虽然效果甚微，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粉末撒在伤口上，立刻冒出白色的烟雾，伴随着强烈的灼烧感。
林缚咬着牙没吭声，只是用布带草草缠好手掌。
他知道这种处理方式治标不治本，迟早有一天，溃烂会蔓延到整条手臂，就像他三个月前见过的那个拾荒者，最后整条胳膊都变成了黑绿色的烂肉，只能用斧头砍下来保命。
“呜 ——”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鸟鸣，既不像林缚听过的任何鸟类叫声，也不像是腐狼或铁壳蟑螂的嘶吼。
那声音很尖细，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生锈的铁皮，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缚立刻吹灭了蜡烛，黑暗瞬间重新笼罩下来。
他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公交车底盘上，能清晰地听到声音正从东北方向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是新的异兽？
还是…… 规则种？
三天前在公交站遇到方晴后，那个女人虽然抢走了门禁卡，却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永夜区的规则比酸雨更要命，尤其是午夜之后。”
当时林缚以为她在故弄玄虚，现在看来，或许她说的是真的。
他摸到藏在身边的钢管，这根一米多长的武器被他磨得一头锋利，另一头缠着防滑的布条。
林缚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随时从车底滚出去，同时眼睛死死盯着东北方向的黑暗 —— 那里是一片废弃的钟表店，玻璃橱窗早就被砸烂了，地上散落着无数破碎的表盘。
“咔…… 咔咔……”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某种东西扇动翅膀的声音，不是鸟类那种轻快的扑扇，而是沉重的、带着金属撞击感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挥动铁皮做的翅膀。
林缚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能感觉到空气里弥漫开一种奇怪的磁场，怀里那枚从腐狼肚子里掏出的门禁卡开始微微发烫，塑料外壳上的编号 X-17 似乎在黑暗中隐隐发光。
“咚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钟鸣，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
林缚猛地抬头，虽然看不见，但他能确定声音来自钟表店的方向 —— 那里的落地钟早就坏了，怎么会突然响？
“咚 ——” 第二声钟鸣响起，林缚数了数，距离第一声正好间隔三十秒。
“咚 ——” 第三声钟鸣落下时，扇动翅膀的声音己经到了公交车上方。
林缚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比公交车底盘的锈蚀气味更刺鼻，还带着点臭氧的腥气。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公交车底盘的缝隙往上看 ——黑暗中，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悬停在车顶上方。
那东西的体型像只放大了十几倍的猫头鹰，翅膀展开时几乎能盖住整辆公交车，羽毛却不是柔软的绒毛，而是一片片重叠的、类似铁片的东西，在微弱的天光反射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最诡异的是它的脑袋。
没有眼睛，也没有喙，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形的、类似钟表表盘的东西，表面刻着细密的刻度，一根黑色的指针正在缓慢转动，指向…… 十二点的方向。
守时鸟！
林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在方晴留下的零碎信息里见过这个名字 —— 规则种异兽，以时间为食，最喜欢在午夜时分捕猎，而且伴随着极其严苛的规则。
“咚 ——” 第西声钟鸣响起，这次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守时鸟表盘上的指针突然加快了转动，发出 “咔哒咔哒” 的齿轮声，像是在倒计时。
林缚突然想起方晴说过的另一句话：“永夜区的午夜，别离开金属超过三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蜷缩的姿势，整个身体都在公交车底盘下，周围全是钢铁结构。
暂时是安全的。
但这只守时鸟显然盯上了这辆车，它的翅膀开始缓慢地拍打，每一次扇动都有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从空中落下，像是在下一场钢铁雨。
“嗤……” 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片落在林缚的手背上，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奇怪的麻痹感。
他低头一看，那碎片接触到皮肤的地方，汗毛竟然瞬间变成了银白色，像是被磁化了一样。
这东西的羽毛能磁化生物组织？
林缚赶紧往底盘深处缩了缩，尽量让自己被钢铁包裹得更严实。
他看着守时鸟的翅膀再次抬起，这次落下的碎片更大，砸在公交车顶的铁皮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是在敲鼓。
“咔哒…… 咔哒……” 守时鸟表盘上的指针越来越快，己经快得变成了一道模糊的黑影。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开始跟着震动，林缚能听到远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大概是其他废墟里的玻璃制品被这种高频震动震碎了。
他开始默默计数，从钟鸣响起时算，现在己经过去十分钟，距离午夜零点还有七分钟。
“呜 ——” 守时鸟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表盘上的指针猛地停下，指向了十一点五十五分。
它的翅膀停止了拍打，整个身体悬停在车顶上方，像是在等待什么。
林缚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种平静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攻击，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握紧了钢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缠着布带的右手传来阵阵刺痛，大概是溃烂的伤口又裂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缚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死寂的永夜里格外清晰，和守时鸟表盘的齿轮声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咚 ——” 第五声钟鸣响起，比之前任何一声都要响亮，震得林缚耳膜嗡嗡作响。
他知道，还有最后一分钟。
就在这时，守时鸟突然动了。
它没有扑向车底，而是用那双铁皮般的翅膀猛地拍打车顶。
“哐！”
巨大的力量让整辆公交车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林缚感觉自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甩出去。
他死死抓住底盘的钢筋，才勉强稳住身体。
“哐！
哐！
哐！”
守时鸟连续不断地拍打着车顶，每一次撞击都让铁皮凹陷下去一块，锈蚀的碎片簌簌落下。
林缚能看到车顶的铁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下，整个车顶就会被拍扁，到时候他就成了瓮中之鳖。
还有三十秒。
“咔嚓！”
一根承重的钢筋被拍断了，车顶的铁皮猛地向下塌陷，差点砸到林缚的脑袋。
他赶紧往旁边翻滚，躲开掉落的碎片，后背却不小心撞到了一根突出的钢管，疼得他龇牙咧嘴。
守时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位置，拍打变得更加精准，每一次都朝着他所在的区域落下。
林缚能感觉到那股诡异的磁场越来越强，怀里的门禁卡烫得像块烙铁，塑料外壳都开始发软。
还有十秒。
“呜 ——” 守时鸟发出最后的鸣叫，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疯狂转动，同时它的翅膀猛地张开，露出了腋下隐藏的东西 —— 不是羽毛，而是两排锋利的、类似钟表指针的骨刺，闪烁着寒光。
林缚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从车底滚了出来，正好落在公交车的侧面，手里的钢管己经准备好了。
守时鸟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盘旋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林缚看清了它表盘上的时间 —— 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最后一秒。
午夜零点。
“咚 ——”第六声钟鸣仿佛首接在脑海里炸开，林缚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他看到守时鸟表盘上的指针定格在十二点的位置，同时，它那双带着骨刺的翅膀猛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躲不开了！
林缚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他左手护住头，右手的钢管下意识地挥出去，同时眼睛死死盯着守时鸟的翅膀 —— 那上面的金属光泽让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物质…… 融合……这个念头像是闪电一样划过脑海，是三天前觉醒异能时残留的模糊意识。
林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觉得右手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进骨头里，同时，他能感觉到身边公交车门的铁皮正在发烫、变软，像是变成了液态。
“给我…… 过来！”
他嘶吼一声，右手不再挥向守时鸟，而是猛地按在公交车门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扇锈蚀的铁皮车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融化了，变成了一滩银白色的液体，顺着林缚的手掌流上来，覆盖了他的整个右手臂，最后在他的拳头上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带着锋利边缘的金属拳套，表面还残留着车门的纹路，像是某种狰狞的兽爪。
守时鸟的翅膀己经近在咫尺，骨刺上的寒光几乎要刺进林缚的眼睛。
他没有丝毫犹豫，戴着金属拳套的右手猛地挥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嘭！”
拳头和守时鸟的表盘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林缚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块坚硬的合金上，整条手臂都在发麻，但他能清晰地听到 “咔嚓” 的碎裂声 —— 守时鸟表盘的玻璃被他一拳打爆了！
黑绿色的血液喷溅出来，带着浓烈的腥气。
守时鸟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生物能发出的惨叫，身体猛地向后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钟表店橱窗上，发出哗啦啦的破碎声。
林缚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的金属拳套正在缓慢地褪去，重新变成液态流回公交车门，只留下他血肉模糊的手掌 —— 那里的溃烂比之前严重了十倍不止，皮肉外翻，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但他顾不上疼痛，因为他看到了更诡异的东西。
守时鸟掉落在地上的几根羽毛正在发光，不是金属的冷光，而是淡淡的绿色，上面隐隐浮现出一串数字：72:00:00。
倒计时？
林缚皱起眉头，刚想走过去看个究竟，突然感觉整个城市都震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远处，只见黑暗中，无数光点突然亮了起来 —— 是分布在各个废墟里的钟表，有挂钟、座钟、手表，甚至还有广场上的大本钟残骸。
这些早就停摆的钟表，此刻竟然全部开始转动。
而且，是倒着转。
秒针逆时针跳动，分针跟着反转，时针也在缓缓倒退，仿佛整个铁城的时间都在倒流。
守时鸟羽毛上的倒计时跳动了一下，变成了 71:59:59。
林缚握紧了流血的右手，心脏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将在 72 小时后发生。
而那只被他打爆表盘的守时鸟，在钟表店的废墟里，似乎又发出了微弱的齿轮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