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残香劫承德十七年冬,镇北侯府的红梅染了血。我蜷缩在拔步床的阴影里,
左肩箭伤渗出的血珠正顺着鲛绡帐滴落。鎏金暖炉里银丝炭劈啪作响,
却暖不透浸满药汁的襦裙。菱花镜中映着张苍白如纸的脸——柳叶眉,含情目,
与那幅挂在正厅的《清月抚琴图》分毫不差。可我分明记得自己叫苏婉。
三日前我还是扬州盐商家的庶女,被嫡姐推进结冰的荷花池。
此刻腕间还残留着冰碴刺破皮肤的痛楚,再睁眼却成了镇北侯府暴病而亡的嫡小姐林清月。
"姑娘该用药了。"檀木门吱呀作响,碧色襦裙的侍女捧着药盏低头趋近。
我盯着她发间新换的珍珠步摇——昨日来送安神汤的丫鬟,戴的明明是鎏银杏花纹簪。
乌木托盘底闪过冷光。在瓷碗即将碰到唇畔的刹那,我猛地掀翻药盏。
侍女袖中寒刃擦着脖颈划过,削断一缕青丝。门外适时响起侍卫佩刀撞击声,
刺客旋身破窗而出,却在跃过院墙时被羽箭当胸贯穿。玄色大氅卷着风雪卷入屋内,
来人身形如孤松覆雪。他指尖还搭着雕弓弦月,腰间墨玉螭纹佩坠着殷红流苏,
与我在妆奁暗格发现的染血信笺印鉴纹样重合。"表妹受惊了。"萧景珩挥手命人拖走尸首,
目光扫过满地药汤时,鸦羽长睫在眼下投出阴翳,"这是本月第三次刺杀。
"我攥紧袖中暗藏的银簪。
那封信笺只余半阙残句:"...亥时三刻假山石...莫信金丝燕...",
落款处"林清月"三字被指甲生生划破,像是临终前用尽气力也要抹去的诅咒。
更漏声声催人,萧景珩忽然倾身逼近。松香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我耳后,拈起片染毒的梅花瓣:"表妹这易容术,倒是越发精妙了。
"血液瞬间凝固。妆台铜镜倒映着两张相似的面容,
只是我耳后多出粒朱砂痣——今晨对镜更衣时,那里分明光洁如瓷。"王爷说笑了。
"我压下颤抖的指尖,任由他将毒瓣碾碎在掌心,"清月重病初愈,难免容色憔悴。
"窗外忽有金铃急响,十数盏灯笼将夜色撕开裂缝。萧景珩反手将我拽至身后,
院中已跪满瑟瑟发抖的仆妇。华服美妇扶着鎏金暖手炉款步而来,
鬓边九尾凤钗在火光中淬出冷芒。"月儿可安好?"继夫人王氏的护甲划过我结痂的伤处,
殷红胭脂染透纱布,"这些天杀的刺客,竟敢在侯爷出征时作乱。
"她身后嬷嬷端着碗新熬的汤药,浓褐药汁里沉浮着几瓣白芷。
我瞥见萧景珩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微不可察地转动——那是边军查验毒物的暗号。
更鼓恰在此时敲响,远处传来夜鸦凄厉的啼叫。我望着王氏袖口金线绣的飞燕纹样,
突然记起信笺上那句"莫信金丝燕",喉间溢出几声带血的呛咳。
"母亲..."我软软栽向萧景珩怀中,指尖精准勾断他腰间玉佩丝绦。
墨玉坠入药碗的瞬间,青烟腾起如毒蛇吐信。第二章 梅影杀机墨玉坠入药碗的刹那,
青烟裹着腐骨腥气腾空而起。王氏鬓边凤钗的东珠急颤,
护甲深深掐进身旁嬷嬷的手臂:"怎会......""西域蛇心草,遇墨玉即显形。
"萧景珩的玄色氅衣扫过满地碎瓷,腰间空悬的丝绦如染血垂柳,"表妹素来畏苦,
夫人这碗安神汤,倒是添了些新奇作料。"我伏在织金软枕上剧烈喘息,
齿间早咬破的胭脂囊渗出猩红。方才勾断玉佩时,
袖中暗藏的银针已蘸取药汁——这是扬州瘦马必学的保命伎俩,没想到重生到侯府仍用得着。
更鼓声里混入铁甲铮鸣,府兵鱼贯而入的脚步声震得梁上积雪簌簌。王氏忽的抬手抚鬓,
鎏金护甲不慎勾断数根银丝。她盯着飘落在地的发丝,竟低笑出声:"月儿病中倒长了本事。
"窗棂忽被北风撞开,卷着雪片的寒风扑灭半室烛火。在明灭的光影里,
我看见她唇角新点的胭脂晕开一线,像极了那日荷花池面蔓延的血色。
"母亲..."我挣扎着扯住萧景珩的袖角,指腹触到他腕间冰冷的铁护腕,
"清月梦见阿娘了...她说冷..."满室死寂中,萧景珩突然弯腰将我打横抱起。
他襟前银狼扣硌得我生疼,低语却裹着热气落进耳蜗:"表妹这场戏,
倒是比西凉幻术更精彩。"我隔着泪眼望见王氏踉跄后退。当年真正的侯夫人,
正是在冰湖救驾时薨逝。先帝亲赐的玄冰棺,此刻还停在城郊寒山寺地宫。
夜枭的啼叫撕破雪幕,萧景珩大步流星穿过游廊。腰间骤然一紧,
竟是王氏扯住了他的蹀躞带:"王爷要带月儿去哪?""表妹脉象虚浮,需用天山雪莲入药。
"他侧身避开妇人染着丹蔻的手,漆色瞳孔映着廊下将熄的灯笼,"恰巧陛下昨日赐了三株。
"我听着铁靴踏雪的声响,悄悄松开掌心攥着的瓷片。那是从药碗暗格抠下的青花残片,
釉面下隐约透出金丝燕纹——与信笺上被血污浸染的图案如出一辙。马车碾过朱雀大街时,
雪粒敲打窗棂如密鼓。萧景珩忽然擒住我手腕,拇指重重擦过耳后朱砂痣。***辣的痛感中,
他掌中多了片薄如蝉翼的皮膜。"扬州来的易容高手,可识得此物?
"他指尖捻着的半透明胶质物泛着药香,正是我今晨用来遮掩痣痕的鱼鳔胶。
车外忽传来羽箭破空之声,我趁机撞向厢壁。在马车倾覆的瞬间,萧景珩铁臂箍住我的腰肢,
旋身跃起时割断缰绳。受惊的马匹嘶鸣着冲进暗巷,将追兵引向相反方向。
我被他按在结冰的屋脊上,鼻尖几乎触到他喉结的旧疤。下方街道火把如龙,
金吾卫的呼喝声混着犬吠响彻夜空。"三日前扬州苏家庶女溺亡,七日前镇北侯嫡女病逝。
"他指尖玩着我散落的青丝,语气比檐下冰棱更冷,"如今姑娘耳后这颗朱砂痣,
倒是与苏家祠堂供奉的姑祖母画像分毫不差。"碎雪钻进后颈,
我望着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突然笑出眼泪:"王爷可知金丝燕筑巢时,
总要掺几根自己的绒羽?"暗巷中传来弩机扣动的轻响,我猛地扯开大氅系带。
漫天风雪霎时灌入衣襟,藏在心口的苏家族谱堪堪露出烫金封面。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
却被萧景珩挥刀斩落。他眼底终于腾起真实的杀意,却在瞥见族谱上某处墨迹时骤然凝固。
我趁机咬破舌尖,
...有王爷想看的金丝燕巢..."第三章 冰魄惊魂寒山寺的铜钟在雪夜里荡出涟漪,
惊起满山寒鸦。我望着地宫入口盘踞的螭吻石雕,喉间泛起铁锈味。
萧景珩的佩刀正抵在后腰,刀鞘上西凉狼族的图腾硌得人生疼。
"金丝燕的巢穴若在侯府..."他碾碎掌心的冰碴,眸光比玄冰棺还冷,
"苏姑娘的戏本里,可写了开棺验尸的章程?
"我攥紧袖中半块双鱼玉佩——这是从侯府地砖下摸出的物件,
与苏家祠堂暗格里那半块严丝合缝。冰棺掀开的刹那,腐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棺中女子云鬓金钗,耳后赫然缀着粒朱砂痣。"两具冰棺!"侍卫的惊呼在穹顶炸开回声。
我踉跄扑向侧后方新露出的冰棺,琉璃罩下躺着个与我容貌九分相似的素衣女子,
腕间缠着褪色的五色丝。萧景珩的刀锋突然转向地宫石门。
火把映出个戴青铜獠牙面具的身影,那人手中金丝软剑正滴着住持的鲜血:"二十年了,
萧将军可还认得这招‘长河落日’?"我趁机将双鱼玉佩按进冰棺凹槽。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真正的林清月尸身突然睁眼,口中滚出枚蜡封的玉印。
萧景珩反手掷刀击退刺客,却在看清印文时瞳孔骤缩——竟是失踪二十年的镇北军虎符。
"原来姑祖母的画像缺了这枚朱砂。"我抹去嘴角血渍,举起从素衣女子颈间扯下的玉坠。
冰棺内壁突然显出荧光,照出首藏头血诗:苏门有女,婉若清月,双鲤含珠,破军当立。
地宫忽然剧烈震颤,无数金丝燕从暗阁倾巢而出。住持临终前塞给我的菩提子突然发烫,
映出观音像背后的密道。我拽着萧景珩滚入密道时,
瞥见刺客面具下蜿蜒的刀疤——与苏家老爷书房暗藏的西凉谍报图分毫不差。
第四章 双生乱密道竟通向侯府禁地。我望着水榭中抚琴的王氏,
她腕间五色丝与寒山寺女尸如出一辙。更漏声里,屏风后转出个戴幂篱的女子,
素手掀帘的刹那,满园红梅都失了颜色。"月儿回来了。"王氏的琴弦应声而断。
那女子耳后朱砂似血,容貌与我镜中倒影恍如双生。萧景珩的佩刀突然发出嗡鸣,
我认出这是边军遇袭的示警声。假山后转出队玄甲卫,领头人高举明黄卷轴:"圣上有旨,
镇北王私调边军,即刻收押!"我认出这是三皇子亲信,
他腰间蹀躞带的金丝燕纹正在渗血——与侯府药碗碎片上的纹样重合。
那酷似林清月的女子忽然摘去幂篱,额间花钿竟是用西凉朱砂所绘。她腕间银铃轻响,
侯府池塘突然浮起十数具铁甲尸身,每具心口都插着西凉弯刀。"好个一箭三雕。
"萧景珩突然将我推向玄甲卫,反手劈碎水榭梁柱。在房屋倾塌的烟尘中,
我嗅到扬州苏家独有的冷梅香——这女子用的熏香,竟与嫡姐推我下水那日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