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教室的排气扇将西月柳絮搅成苍白的浮游生物,在她逐渐灰败的视野里游荡。
静物台上的青苹果泛着尸斑般的暗绿,这己经是她第三次刮去溃烂的色层。
"林蔚,你的苹果在发酵吗?
"后座的男生伸长脖子,他画布上的铬绿正发出荧光的毒素,"要不要借我的氧化铬?
"嬉笑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鼓膜,她猛然转身,刮刀上的钴蓝甩出一道抛物线,精准击中男生画架上的《向日葵》临摹作。
"这叫环境色运用。
"她盯着对方扭曲的脸在视野里泛出黄疸色,"梵高要是活着,会把你的赝品塞进精神病院的马桶。
"画室突然陷入死寂,陈教授的高跟鞋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每一步都踩在她视神经的敏感带上。
调色刀插入新启封的温莎牛顿时,锡管发出垂死的***。
本该鲜亮的铬绿挤出管口就蒙上阴翳,像被福尔马林浸泡过的苔藓。
林蔚发狠地咬破舌尖,血腥味***下终于捕捉到转瞬即逝的色觉——那抹绿在视网膜上复活了0.3秒,旋即被汹涌的灰雾吞噬。
"同学!
"陈教授的惊呼伴随着洗笔筒的倾倒声。
林蔚这才发现刮刀己深陷掌心,血液与铬绿混合成诡异的墨紫色,正顺着亚麻围裙滴落。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的画架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复制品浸在浑浊的洗笔水里,维米尔精心调配的灰调正在她眼中溃烂成尸蜡色。
盥洗室的镜面爬满蛛网状裂痕。
林蔚把脸贴近潮湿的瓷砖,瞳孔在节能灯下收缩成冷血动物的竖线。
手机闪光灯对准眼睑的瞬间,她看见虹膜褐色年轮深处游动的银色微粒——像一群正在蚕食月球的宇宙尘。
"只是眼疲劳。
"她对着镜中鬼影呢喃,手指在相册里快速滑动。
上周写生的樱花大道还粉得刺目,此刻却在屏幕上泛起死鱼鳃的淡青。
当发现连数字影像都在褪色时,指甲深深掐入大腿的钝痛成为唯一的真实感。
铅笔轨迹许昭阳的6B铅笔滚过木地板时,林蔚正在刮第五遍失败的云层。
石墨芯在橡木地板上划出彗尾般的痕迹,停在沾满松节油的帆布鞋边。
逆光中,百叶窗将夕阳切割成平行的金线,有个身影正踮脚去够顶层画架的《星空》仿作。
"那是未干的!
"林蔚的警告带着颜料刀般的锋利。
画架后探出张素白的脸,银边眼镜链扫过锁骨发出风铃碎响。
闯入者的食指悬在梵高癫狂的笔触上方,腕骨凸起让她想起自己素描本里残缺的《掷铁饼者》。
"色温偏差12%,"清冷的声音像液氮滴入烧杯,"群青里混了品蓝。
"白衬衫袖口掠过调色盘,小臂内侧淡青血管与林蔚溃烂的指甲形成残酷对照。
许昭阳抽出色卡的动作像外科医生执刀,美工刀裁下的一截色卡飘落如垂死的凤蝶。
林蔚将钴蓝甩向对方牛津鞋:"艺术不是你们理科生的应用题!
"颜料在皮革绽开成毒蕈伞盖,她终于看清那人胸牌:高二实验班,许昭阳。
镜链的六芒星晃出癫痫般的光斑。
许昭阳后退的弧线精确如圆规作图,钢笔却在色卡背面失控地划破三个色块:"亚克力窗折射率1.49,混合5600K色温的夕阳光..."她的声音突然卡顿,因为林蔚的围裙带子崩开时扬起的松香,正让空气折射率发生微妙畸变。
洗笔筒倾倒的瞬间,许昭阳蹲身蘸取水渍:"完美的正弦曲线。
"她的指尖在水痕画出π的轨迹,腕表秒针与林蔚的心跳在0.3秒内达成谐振。
当夕阳偏转角度,眼镜片炸开的七彩光斑中,一滴污水正沿着许昭阳的尺骨滑进袖口。
"明天三点,天台见。
"被裁切的色卡折成纸鹤,栖息在颜料箱边缘。
林蔚的耳鸣声中,许昭阳马尾辫扫落的樱花粘在群青残渣上,像静脉注射的粉色药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