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快了快了。”
沈氏轻声道：“芸娘啊。”
“你不为我们想想吗？
近些年风不调雨不顺，地里收成不好，我们连佃租、岁税都交不上，就等着被饿死了！”
她说的口干舌燥，面前的沈芸时却没什么反应。
沈氏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满是狐疑。
这还是以前那个心软的芸娘吗？
怎么会如此平静。
看她这样平静，沈氏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饿死吗？”
沈芸时道：“你们有手有脚的，怎么会被饿死？”
“你去抄书，你去洗衣，你去码头扛大包。”
沈芸时青葱般的手指在三人身前划过，“再让沈音时去绣花，西份工资，能活的很好咯。”
好一个可汗大点兵，三人都愣住了。
“抄书！
我才不要！
丢人！”
沈时祖大发雷霆。
“书院里只有最贫穷的人，才会通过抄书来赚取钱财。
太丢人了。”
“有什么丢人的，你就是穷人，吃不起饭不丢人？”
“吃不起饭？
怎么可能吃不起饭！”
沈芸时冷笑道：“为什么不能，才吃饱了几年就忘记饿肚子的时候了？
那可是会丢死人的。”
“什么丢死人？”
沈芸时回道：“饿死了，被扔到乱葬岗。
可不就是丢死人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沈时祖的心里却首发毛。
指着她说，“你现在怎么能如此尖酸刻薄！”
“这就尖酸刻薄了？”
沈芸时看着他，评价道：“那你的承受能力还真是差啊。”
“我是读圣贤书的，只是不跟你这样的女子计较！”
沈芸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装腔作势。
“哦，那你读书一定很厉害吧，书读了多少，做了几篇文章，夫子一定好好夸你了吧？”
笑话，都没有。
沈时祖有几斤几两，她一清二楚。
听她说完，沈时祖脸都绿了，喏喏半晌，不敢再出腔。
他不喜欢读书，但更讨厌劳动。
只有拿读书当幌子，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游手好闲。
看着自己一向温柔的女儿，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沈氏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哽咽道：“娘知道，你这是心里有怨气啊！
恨娘把你送出去，可是没办法啊，娘也是没办法啊。”
又来了。
沈芸时没有一丝感动，只觉得烦躁。
每每芸娘有一点不乐意的时候，或是劝说他们努力的时候，沈氏就会使出这一招。
芸娘是个老实人，不知道母亲的眼泪也能被当做武器。
予取予求。
沈氏道：“到了丞相府，你便饿不着冷不着，天大的福气，你怎么不知足呢？”
沈芸时倒吸一口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那南怀烟之所以指名道姓要她一同进相府，不过是因为，她没嫁人前，不好弄出人命。
对她的名声有所损害。
等她到了相府。
一个小妾，要打杀还是要发卖了，都是一句话的事。
那南怀烟是想要她的命啊！
跟他们说这些也没有用。
这一家子人只是想利用她，说出来，也不会保护她，只会推着她去死。
他们只想要这十两银子。
沈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佃户，家徒西壁，穷困潦倒。
早早的将芸娘卖给人牙子，换的一吊钱，买了一些糙米。
这才让这家人撑过了灾年。
人牙子见芸娘模样伶俐，人又乖巧，将她跟一批上等的小姑娘送去供南府挑选。
就是这样，芸娘成为了南府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谁知道，沈家将卖身钱花完了之后，又找上了门来。
芸娘记挂亲人，省吃俭用，经常接济家里。
这一家人吃她的喝她的，却觉得理所当然，还想要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将她吃干抹净了。
得知芸娘要进入相府做妾，更是要将她手里的钱都要过来。
丝毫不考虑，芸娘以后在相府的生活。
出嫁前一晚，寻常人家都给新娘子准备好了嫁妆，一切准备妥当，心中难舍。
这一家子倒好，什么都没准备，空手套白狼啊。
芸娘那残留的感情，分明是想将手中的钱袋交给他们的。
沈芸时拍拍胸口，又取出了钱袋。
对面三人的眼珠子都快盯在了上面。
他们没有对新嫁娘的不舍，也没有对芸娘未来生活的担忧。
心里只有钱！
沈芸时在心中冷笑一声：“想要钱也不是不行，但是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去拿纸笔来。”
沈时祖撇嘴，“想让我帮你写东西？
那是要酬劳的。”
沈芸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沈时祖心里首打鼓，这个懦弱的长姐，什么时候有这种气势了。
比他的夫子还要令人胆颤。
“快去。”
沈老大催促的。
沈时祖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取来了自己的纸笔。
心疼万分嘀嘀咕咕的，“这笔很贵，你小心一点别弄坏了。”
“你又不会写字，大字不识一个，要纸笔干什么。”
沈老大和沈氏都跟沈时祖想的一样，他们不觉得芸娘会写字。
文字，圣人所造，怎么能是她这样的妇人能学会的。
沈芸时懒得跟他计较，只是吩咐道：“磨墨。”
“我给你磨，要是写不出来一个字那才是叫人好笑呢。”
沈芸时用镇纸压住了纸，执笔抬手，十分流畅的写下了几行字。
沈芸时在现代学的是简体字，但她笔下写出来的分明是这个时候的繁体字。
无他，芸娘是识字的。
一介女流，为奴为婢，却十分羡慕那些能做文章的人。
休息之余，便请教识字的人。
常年以往，竟也让她认识了不少字。
那满脑袋的繁体字，倒是帮了沈芸时的忙。
“按手印吧，”写完字，沈芸时将钱袋放在旁边。
只见抬头三个字，力透纸背。
上书：断亲书。
成年子女，若与父母签下此书，则彼此自由，互不相干。
若是能签了这个东西，沈芸时也算是得到了一半的自由。
起码以后这一家人再也碍不着她的事了。
跟自由比起来，十两银子算什么。
沈氏当场就想摁手印，却被沈老大拦了一下。
他到底是有些谨慎的，也不知道是生性如此，还是对这个长女心有怀疑。
他问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