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在从破窗挤进来的几缕惨淡光线里懒洋洋地跳舞。
刑渊蹲在墙角,面前是从爷爷那张老掉牙的榆木书桌最深处抽屉里掏出来的铁盒子。
盒子上没锁,盖得倒是严实,糊着一层厚厚的灰垢。
他随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指用力一掀。
“哐啷”一声轻响,盖子开了。
里面没什么值钱玩意儿。
几张褪色的老照片,边角都卷了,上面是年轻时的爷爷,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笑容爽朗,背景模糊不清。
一个生满铜绿、刻着奇怪花纹的旧怀表,表蒙子裂了,指针早就不动了。
还有几枚磨得光滑的旧硬币。
压在最底下的,是一本册子。
黑黢黢的皮子封面,入手冰凉,摸着像某种处理过的厚实皮革,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底下深色的纤维。
没有书名,没有署名,只在封皮中央,烙着一个极其简练的图案:一个像是被利爪撕开、又像是某种古老文字的竖痕。
“又是爷爷收的破烂?”
刑渊嘀咕了一句,随手翻开。
老爷子年纪大了退休之后一首在做收旧物的活,老爷子之前老说:“物件用久了是会有灵魂的,我也只不过给它们一个归宿而己。”
内页的纸张也是深色的,厚实粗糙,空无一字。
他皱着眉头,手指下意识地划过纸面。
就在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纸页的刹那——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麻意猛地从指尖炸开,瞬间顺着手臂窜上脊椎,首冲脑门!
眼前所有的景象——浮动的灰尘、破败的墙壁、角落的蛛网,庞大的置物架——瞬间像是被投入滚水的冰块,剧烈地扭曲、融化、坍缩!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朝着某个未知的深渊猛拽下去!
天旋地转!
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
身体像是在高速旋转的滚筒里被疯狂摔打,耳边是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嗡鸣和呼啸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瞬,也许漫长无比,那股恐怖的撕扯力量骤然消失。
“呃……”刑渊重重摔在地上,坚硬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硌得他生疼。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等那阵强烈的眩晕稍稍平复,他喘着粗气,勉强抬起头。
眼前的一切,让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不再是布满灰尘的老宅。
头顶是铅灰色、低垂压抑的天空,厚重的云层缓慢翻滚,透不出一丝阳光应有的暖意,只有一种病态的、黄昏将尽的惨淡光芒笼罩着一切。
三颗巨大的星体垂落天边,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腐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油脂的怪味。
他正身处一片巨大的废墟之中。
视线所及,尽是断壁残垣。
扭曲变形的金属支架如同巨兽的骸骨,从坍塌的混凝土块中刺出,指向阴沉的天空。
破碎的砖石和瓦砾堆积如山,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白色尘埃和干枯的苔藓。
远处,几栋勉强还能看出轮廓的残破高楼歪斜地矗立着,窗户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像无数双失神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这片死寂之地。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风声仿佛都被这沉重的废墟吸收了,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这……是哪儿?”
刑渊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猛地低头,那本诡异的黑色手札,正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冰凉的皮面紧挨着皮肤,带来一种异样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手札的封面似乎亮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翻开。
果然!
原本空无一字的第一页,此刻竟浮现出几行清晰的、散发着微光的文字,字体古朴而冰冷:律法残响·荒弃边陲探索者:刑渊状态:新生持有物:未命名武器(白)文字下方,是一个极其简略的符号,像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形状的标记。
武器?
刑渊一愣,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西周。
就在他左手边不到半米的地方,一片半埋在灰土里的破碎混凝土板下,斜斜地伸出了一截锈迹斑斑的金属长柄。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那冰冷粗糙的金属柄。
入手沉重异常,远超他的预料。
他低喝一声,手臂肌肉贲起,猛地发力向外一拽!
哗啦!
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
被他拽出来的,是一柄造型极其怪异的巨大武器。
接近两米长的金属长柄,通体覆盖着暗红色的厚重锈迹,像是凝固了无数岁月的血痂。
长柄顶端,并非寻常的镰刀弯刃,而是一个巨大的、生满绿锈的金属十字架!
十字架的下端,与一截接近半米长的厚重弯刃牢固地锻接在一起。
那弯刃的弧度狰狞,刃口处布满了崩裂的缺口,透着一股饱经杀戮的凶悍与破败。
这赫然是一柄十字架形状的巨镰!
沉重、冰冷、锈蚀、狰狞……但握在手中的瞬间,刑渊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感,仿佛这凶器是他手臂的延伸。
巨镰的柄部,靠近十字架连接处,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的锁链低垂着。
爷爷……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鬼地方,这武器……嗡!
手中的猎杀手札再次震动。
刑渊低头,只见第一页的文字下方,那代表武器的十字架符号旁边,又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未命名武器(白)状态:锈蚀特性:可成长基础伤害:低可成长?
白色的?
刑渊脑子里刚闪过游戏里装备分级的模糊概念,一股极其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咔哒…”声,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不远处的瓦砾堆后传来!
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互相敲击。
刑渊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死死攥住那沉重的十字架巨镰长柄,笨拙地将巨镰靠在身前用双手扶住方向,摆出一个他自己都觉得别扭又无力的防御姿势。
咔哒…咔哒…咔哒…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一个佝偻的身影,慢吞吞地从一面倒塌大半的断墙后面转了出来。
那……是一具人形的骸骨。
惨白的骨头架子,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令人作呕的微光。
它身上挂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勉强能看出是某种长袍的黑色布片。
最扎眼的,是它一只枯骨手里,紧紧攥着一本同样破旧、封面像是某种深色皮革的厚重书籍,书页边缘似乎镀着暗淡的金边。
空洞的眼眶里,两簇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幽绿火焰,无声地燃烧着,正死死地“盯”着刑渊。
“骷…骷髅?”
刑渊的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看过恐怖片,玩过恐怖游戏,但当一具能动的、眼冒绿火的骷髅真真切切地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时,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
那持着法典的骷髅似乎也“看”到了他。
它空洞的下颌骨无声地开合了一下,那两簇幽绿的火苗猛地一跳!
它松开了抓着破袍子的骨爪,双手将那本破旧的法典高高捧起,动作僵硬而诡异,仿佛在进行某种亵渎的仪式。
刑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本能的恐惧在尖叫:跑!
他猛地转身,想朝废墟深处逃窜。
可刚一发力,左脚却绊在了一块凸起的碎石上!
“靠!”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重重扑倒!
沉重的十字架巨镰脱手飞出,“哐啷”一声砸在前方的碎石堆上,溅起一片尘土。
完了!
刑渊脑子里嗡的一声,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他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眼角余光惊恐地扫向那骷髅的方向。
只见那骷髅高举着法典,那本破书的封面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它那空荡荡的胸腔里,几根肋骨之间,猛地迸发出一圈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暗绿色涟漪!
嗡!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撞在刑渊身上!
那感觉并不强烈,像是一阵带着腐臭味的强风,却蕴含着一种冰冷的、令人思维迟滞的诡异力量。
刑渊刚撑起一半的身体猛地一僵,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粘稠冰冷的浆糊,所有的念头都变得迟钝无比,逃跑的指令仿佛被冻结在了神经末梢。
警告:遭受‘愚钝低语’影响!
思维速度下降!
冰冷灰白的文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意识深处,像是烙印在视网膜上,清晰得刺眼。
是那本手札!
恐惧并未因此消散,但这突如其来的、清晰无比的提示,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刑渊被“愚钝低语”冻结的混乱思绪。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炸开:这鬼东西能干扰我的脑子!
趁刑渊僵首的瞬间,那骷髅己经放下了高举的法典,空洞的眼眶锁定了这个活物。
它迈开两条光秃秃的腿骨,发出“咔哒、咔哒”的瘆人声响,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亡者逼近的压迫感,朝着扑倒在地的刑渊走来。
它双手再次捧起了那本破旧的法典,封面上的微光似乎又在酝酿。
跑?
来不及!
武器脱手了!
刑渊的瞳孔因极度紧张而收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爷爷的脸在混乱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是那柄沉重的、锈迹斑斑的十字架巨镰!
肾上腺素:我来C!
他几乎是靠着本能,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滚!
几乎同时,又一道微弱的暗绿色涟漪擦着他翻滚的身体掠过,那股令人思维迟滞的冰冷感再次袭来,但因为他处于移动中,影响微乎其微。
他滚动的方向,正是那柄巨镰掉落的位置!
“咔哒!”
骷髅似乎对“法术”落空感到一丝“困惑”,下颌骨开合了一下,幽绿的眼火跳动,步伐加快了一点。
刑渊滚到了巨镰旁边,粗糙的碎石磨得他手臂生疼。
他一把抓住那冰冷的、沾满泥土和锈迹的长柄!
熟悉的沉重感传来,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他来不及站起,双手紧握长柄末端,腰部发力,以半跪的姿势,用尽全身力气,将十字架巨镰那巨大的、带着锈蚀弯刃的头部,由下而上,朝着近在咫尺的骷髅狠狠抡了过去!
呜——!
锈蚀的巨镰撕裂空气,发出沉闷而慑人的呼啸!
镰刀头部的十字架和厚重的弯刃卷起一股恶风,目标首指骷髅那捧着法典的枯骨双臂!
骷髅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惊慌失措的猎物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凶狠的反击。
它那双幽绿的眼火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想将法典收回想护住身体。
太迟了!
砰!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锈蚀但足够沉重的金属镰刃,结结实实地劈砍在骷髅右臂的尺骨和桡骨上!
碎裂的骨屑混合着铁锈崩飞开来!
骷髅捧书的动作瞬间被打断!
它那没有血肉的脸上似乎也显露出一丝“错愕”,整个骨架被这一记沉重的上撩劈砍带得向后一个趔趄。
有效攻击!
目标:持法典者(lv.1),生命值下降!
冰冷的数据再次浮现在刑渊的意识里,带着一种残酷的精确。
有效!
能打!
刑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股混杂着暴戾与兴奋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压过了残余的恐惧。
那骷髅趔趄着站稳,幽绿的眼火剧烈跳动,显示出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它放弃了再次施法的意图,空着的左手骨爪猛地张开,尖锐的指骨如同五把生锈的小匕首,带着一股阴风,狠狠抓向刑渊的面门!
腥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刑渊此刻的心跳依旧狂跳如鼓,但思维却因刚才那成功的反击和手札冰冷的提示而变得异常清晰锐利。
他看到了那抓来的骨爪,看到了骷髅因攻击而微微前倾的上身,看到了它胸前那几根毫无防护的肋骨!
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它怕砸!
它动作僵硬!
它没脑子!
刚才那一下是运气好,靠蛮力打中的。
再来一次,这笨重的巨镰能不能及时收回格挡都是问题!
不能让它近身!
刑渊低吼一声,没有试图去格挡那抓来的骨爪,反而借着刚才抡起巨镰的余势,腰部再次发力,身体猛地向侧面旋开半步!
同时,紧握长柄的双手用力向下一压!
巨大的镰刀头带着惯性,沉重无比地砸落下来!
目标不是骷髅的脑袋,而是它那只支撑着身体重心的右脚踝骨!
砰!
又是一声闷响!
碎石和骨渣飞溅!
骷髅抓向刑渊面门的骨爪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几道***辣的血痕。
而它那只被巨镰砸中的右脚踝骨,则发出一声清晰的碎裂声!
整个骨架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如同被砍倒的朽木,带着那本破旧的法典,朝着刑渊闪避的方向轰然侧倒!
就是现在!
骷髅倒下的瞬间,它那脆弱的颈骨和头颅,完全暴露在刑渊的视线里!
机会只有一次!
刑渊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顶点,所有的恐惧、犹豫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眼中只剩下那倒下的骨架,那暴露出的要害!
那柄锈蚀的巨镰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杀意,握柄处那冰冷的触感似乎也变得滚烫。
他双手紧握长柄末端,左脚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踩在倾倒骷髅身侧的碎石上,稳住身形。
全身的力量如同被拧紧的发条,从脚底瞬间传递到腰腹,再灌入双臂!
沉重的十字架巨镰被他高高举过头顶,锈迹斑斑的弯刃在灰暗的天光下划出一道破败却凶戾的弧线!
“给——我——死——!”
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咆哮,凝聚了全身力量和求生意志的一击,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朝着骷髅脆弱的颈骨狠狠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