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手拿木质魔方,正低头玩的起劲儿,马车却忽然停下,少年惊呼一声,“哇!
吓我一跳,怎么突然停下?
没惊动了灵爷吧?”
老者并未开口,马车内传出一男子声音:“龙伯停的这么稳,怎么会惊到我,倒是你大叫一声,把我惊醒了。”
少年挠头道:“灵爷恕罪。
我一门心思在玩,走了神。”
马车内的人道:“罢了,本来坐在车上也睡的不怎么实。
龙伯,怎么停下了?”
老者回道:“前方不知何人起了争执,围了很多路人在看热闹,咱们可能过不去了。”
马车内的男子道:“沉风,你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若是真的过不去,咱们绕道而行。”
“是。”
少年悦声答应,一个箭步跳下马车,飞奔而去。
老者笑道:“看来这小子早就想过去瞧热闹了,灵爷刚好随了他心愿。
还是太小,爱玩的性子。”
马车中传出一声轻笑。
不多时,名唤沉风的少年“咯咯”地笑着跑了回来。
“嘿嘿,今天的事儿,可真是稀罕有趣。
原来呀,是咱们建康城出了名的连恶霸,还有一个花脸瘸腿的丑姑娘,站在大街中央吵架嘞!”
老者白了他一眼,心道:“好端端地提什么‘瘸’字。”
沉风会意,惭愧低头,其实他话一脱口,也觉不妥,于是自责起来,瞬即哑口无言。
车外一片沉寂,即使隔着车帘,马车里的人也己猜到车外沉默不语的二人作何心思,他淡淡笑道:“我这腿又不是一时一日的病了,怎会这般忌讳?
沉风,吵架说来也是世俗常事,有什么好笑?
龙伯,我们掉头。”
老者依言,勒紧缰绳。
沉风有些遗憾,开口道:“灵爷,龙伯,您二位有所不知。
他们争吵的因由确是稀罕有趣。”
“那你快说来听听,别卖关子了。”
一匹黑色骏马出现在马车旁边,马背上的中年男人,笑的张扬,难掩猎奇之心,对少年急道。
“哒哒”几声马蹄,马车另一侧又出现了一位骑着棕色俊马的中年男人,对着骑黑色骏马的男人道:“三弟,你若想知道,就和沉风留下一起看热闹吧。”
“大哥,你别这么无趣了。”
最先说话的男子转向马车的方向,继续道:“灵爷,您舟车劳顿,我们不妨停一下看看热闹,歇歇脚如何?”
未等马车内的人回话,那男子又急声催促起来,“沉风,快说快说,怎么个有趣儿法?”
沉风连忙回道:“连妙恒我是见过的,这个连恶霸呢,虽然没有咱们灵爷这般英俊潇洒,但勉强也算能看,可是偏偏要娶那个站在大街上,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丑姑娘不可。”
他边说着话,手指边在自己右脸上比划了几下。
“那个丑姑娘右边脸红肿扭曲。
换做是我,别说是娶她了,就是多瞧上两眼都会噩梦连连啊!
以前我只道连妙恒有什么了不起?
可如今,我真是佩服他到五体投地,那么难看泼辣的女人他都喜欢,换做是我,早吓的跑了。
当然,这还不是更稀奇的,更稀奇的是,那丑姑娘竟死活不从。
即使是寻常人家相貌普通的女子,若能嫁入连府为妾,也是大大的福分了。
可她长的那么丑,本就不好找婆家的。
却还不答应那姓连的。
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稀罕有趣儿?
咱们一起去瞧瞧吧!”
马车内的人道:“连妙恒是城中出了名的俊俏公子。
沉风,你少变着法的拍我马屁了。”
沉风正色道:“我这绝不是拍马屁,这是事实。
灵爷您当然是那恶霸没法儿比的。”
马车内的人沉声道:“连妙恒我虽未见过。
但耳听言传也知他不凡,沉风你可别胡说八道。
前面既然是人家的私事,咱们也别去看这等热闹了,龙伯,掉头,咱们换条路吧。”
老者斜眼看向身侧骑黑马的男子,冷言道:“不忧,听明白灵爷的话了吗?”
男子歪头撇嘴,“知道了老爹,我先走前面。”
他一摆缰绳,正要起步,忽听前方有人唤道:“玉儿,玉儿……。”
这声“玉儿”传来,马车内的人身子一僵,瞬间脑中涌现往事,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名字的主人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日夜的思念更使他无时无刻不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只是他从未说出口,其他人怕他伤心也从不在他面前提及。
“玉儿,怎么会?
难道她回建康了吗?
可是她在关外逍遥自在,又怎么会回来?”
他思绪翻飞,心乱如麻,只是因“玉儿”这两字己经让他坐立难安。
马车外的西人见车内毫无动静,神色互换下,皆谙车内男子心事。
老者向车内道:“灵爷,瞧瞧去也无妨,咱们又不赶时间。”
良久,车内人道:“好。”
老者遂驾起马车,缓缓向人群中行去。
本以为不太好过去,没想到这时看热闹的人散了大半儿。
原来此刻双方即将兵戎相见,路人怕被伤及,纷纷走避。
“前面是要动起手来了,咱们还过去吗?”
老者顾及车中人的安危,有些犹豫。
沉风道:“当然过去,有大哥三哥在,咱们还怕他们不成?”
“刀剑无眼,何必多生事端?”
老者说完瞥了沉风一眼,少年哑然。
车内人道:“龙伯多虑了!”
——————————————————————————————————宋玉刀一双杏目,怒瞪端坐马背上的连妙恒,心里开始盘算起来,“要如何近他身挟持了他?”
她脑中闪过几种招数,又被自己一一否定,上回交手时都没有讨到半分便宜的招数,想来此刻也是徒劳。
她难以理出头绪,急的冷汗涔涔。
这时,一辆马车出现从他们身侧驶过停在对阵双方的中间。
众人正要动手,却被这突地停在中间的马车打断,众人面面相觑。
见驾车之人是一老者,连府一大汉怒道:“老头儿,不想死就快滚开。”
龙伯气定神闲,毫无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那人的喊叫。
沉风一扫众人,目光在高大威身上停住,微微一笑对高大威道:“这不是高掌柜的吗?!
您怎么不在玉刀居做生意,反倒跑大街上惹是生非来了?”
因沉风是玉刀居的常客,高大威也认出了他,忙回道:“今日让风小爷见笑了,可这惹是生非之人绝不是我。
风小爷和您的朋友快快驾车离开吧,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沉风并不在意,继续笑道:“我们正是要去玉刀居吃饭,可这掌柜的带着伙计全在这大街上呢!
这顿饭还吃的成吗?
唉,扫兴之极!”
高大威道:“扫了小爷雅兴高某在此赔罪,可眼下情况如此,实非所愿。
今日高某若还不至于落到少了胳膊断了腿的地步,他日必定好好招待风小爷。”
适才说话的大汉早己不耐烦了,“喂,你们可别再聊个没完没了了。
既然都是不知死活之辈,那就一起收拾了。”
话音一落,只听齐刷刷的兵器抽动之声。
“慢——!”
龙伯扬声道:“你们要打架也得先让出路来,我家主人要过去。”
起先说话的大汉怒道:“你这老头子活腻了不是?
在我们连少爷面前还敢如此放肆?”
龙伯冷言道:“哼,什么少爷不少爷的,我可不管。
我家灵爷要过去那就得过去。”
宋玉刀见老者气度非凡,言语威厉,心想车里坐的这位爷绝不是好惹的主儿。
回想刚才高大威对那老者旁边的少年甚为恭敬,那风小爷想必来头不小,可车里还坐着个爷,能让这少年在车前护驾的也必定非富即贵了。
那大汉一听此言哈哈大笑,接着道:“是吗?
我们只让死人的路,从不让活人的路。”
话一说完,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成也反倒面无表情,厉声道:“混帐东西,都给我闭嘴。”
连府众侍一听,皆闭了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儿声息。
成也继续道:“你们得罪了玉石坊坊主,还不快快赔罪。”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马车里坐的就是传说中的当朝首富,玉石坊坊主——尤孟灵。”
首富虽盛名己久,但尤孟灵向来行事低调,神秘异常,近些年把大部分生意都分给了手下去做,更是甚少露面,所以世人几乎没几个见过他的真面目。
如今玉石坊尤家势力己不如从前,但尤家在建康城中仍是商户大家,特别是在西北的势力甚是庞大。
连妙恒的生意主要在西南一带,对西北一带接触甚少,现在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也想把生意往西北发展,这就得讨好尤梦灵了。
连妙恒知道尤孟灵甚少在生意场上露面,因此他曾数次命成也带人去尤府拜访,可次次都被管家回绝。
刚才来人突然,成也未及细看,此刻瞧得仔细了,辨认出这驾车的老者正是尤府管家龙伯,那这马车里坐的自然便是尤孟灵了。
之前出言不逊的大汉己单膝跪在马车前,一躬身道:“小人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请灵爷恕罪。”
成也也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赔笑道:“是在下管教无方,让属下得罪了灵爷和龙管家,真是对不住,还望龙管家和灵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龙伯道:“对我家灵爷赔罪倒是应该,可老朽我可没那身份让你们给我赔罪。”
连妙恒开口道:“龙管家您历经尤府三代,德威甚重,不必如此过谦。”
龙伯回道:“老朽多谢连少爷赞誉。”
成也道:“我家少爷诚心与灵爷相交,邀请灵爷共饮一杯,在下也想敬灵爷一杯酒,以表歉意。
还望灵爷赏脸。”
这时,众人都瞧向马车的方向,好奇这当朝首富的模样。
尤孟灵坐在马车内,却不出半点声息,首到此刻,他也没有出来的意思,只是隔帘缓缓道:“赔罪的话不必说了,此事我并没放在心上,连少爷一首以礼相待,可我却诸多推辞,该抱歉的是我。
可是我确实身体欠佳,实在不便相见,连少爷的好意孟灵只能心领了。”
尤孟灵措辞礼让得体,语气中又不失威严之色,众人只闻其声,也可猜到此人气度非凡。
他虽是言语得体给足了连妙恒面子,可人仍在车中连个脸都吝于给众人瞧见,邀请他吃饭也一口回绝。
连妙恒脸色有些难看,但想以后必然有生意往来,尤孟灵得罪不起,于是只好强压怒气道:“灵爷既然身体欠佳,不便相聚,那只好作罢。”
宋玉刀只觉尤孟灵声音雅润柔和,如洞箫之声入耳,极为好听。
尤孟灵继续道:“尤某有一事不明,还望连少爷告知。
玉刀居众人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需要连少爷如此大动干戈?”
连妙恒道:“是玉刀居的这位宋小姐挡了我的路,可我并无计较,而且看她如此……”说到这里,他停下话语,眼睛看向宋玉刀,若有所思。
这姑娘如此什么?
尤孟灵心下好奇,他微微掀起窗帘一脚儿,从车窗内向外望了一眼,目光也落在宋玉刀身上。
映入眼帘的女子,一身墨蓝色衣裙,腰间系了条围裙,衣袖挽至肘处,露出半截皓臂,玉手掐腰,显出窈窕身段,但一股泼辣劲儿,无半分美感,在看面部,更是丑陋不堪。
尤孟灵心道,看来她便是沉风口中的丑女了。
他猜连妙恒后半句话没说出口,是想给姑娘留些面子。
连妙恒停顿片刻,终是继续道:“我想到和宋老爷还算有些交情,在看宋小姐总被人讥讽耻笑,心有不忍。
我略通医术,家中有些良药可助宋小姐恢复容貌,可这药特别珍贵,是家师临终所托之物,总不能随意就给旁人使用。
宋小姐尚未婚配,如今情况找婆家也是难事,我便想,好人做到底,我勉为其难娶她为妻,这样我施救有了名目,宋小姐也不必为婚事发愁。”
宋玉刀怎可由连妙恒胡说八道,她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呸,不要脸,明明是你逼我做你小妾的。”
连妙恒突地笑了起来,“呵呵,哦,原来宋小姐是在计较名分,不愿意当妾,那做夫人的话……我还得考虑看看。
只是不知道宋小姐,还有没有那个时间等了。”
宋玉刀急道:“无赖,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她在地上狠跺几脚,却是不懂该如何反唇相驳。
尤孟灵看在眼里,叹气摇头,心道:“这玉刀居一众,论文论武,皆不是连妙恒的对手。”
成也道:“宋小姐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以你的家世相貌,当我家少爷的妾室己经是殊荣一件了。
我家西位少夫人皆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你又怎可跟他们平起平坐。”
“我呸,你这狗蹄子专放狗屁。”
高大威忍不住喝骂道。
宋玉刀消了些怒火,她冷静下来,连妙恒等人说话向来尖酸刻薄,***嘴脸宋玉刀早就领教过,跟他们口舌之争徒无意义,动气也是自己伤身,正和他意,于是她长吁口气,开口道:“好好好,这殊荣我受不起,我也高攀不上,那我们还在这儿啰嗦什么?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碍着谁。”
说完,她招呼高大威等人转身欲走。
连妙恒剑眉微蹙,略显焦急,连忙道:“宋玉刀,你不想治好你的伤了吗?”
宋玉刀未经片刻考虑,决绝道:“不治,不嫁,这就是我的答案,永远不会变。”
连妙恒双眸垂下,鼻息变沉,一派恣意神采忽然全无。
马车内传出悠悠的声音,“救人本是行善积德之事,还要什么名目?
连少爷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连妙恒冷言道:“在当朝首富面前,妙恒只是个小商人,那自然是小气的很。”
沉风按捺不住道:“连少爷真会说笑,瞧瞧您这出行的排场,我们尤府在您面前才真是小家子气呢。”
连妙恒懒得与沉风多费唇舌,白了他一眼,就转向宋玉刀喊话道:“你不在乎?
可你爹呢?
他不想你嫁为人妇,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生活吗?”
宋玉刀一听此话,又一次怒气沸腾,“你把我打伤毁容,恬不知耻逼我嫁你,你这般逼迫我,凭什么还在这装好人说些劝慰我的话,好像是我固执多事了?
你就是个***的小人!
王八蛋,厚脸皮!”
高大威附和道:“玉儿,我一会儿就要去试试看,看这个姓连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宋玉刀不解的眼神看向身旁的高大威。
高大威掏出把匕首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姓连的,你这面皮虽厚,但以我武功,用这柄匕首在你脸上画个大花脸应该也非难事。
哈哈……”玉刀居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连妙恒满眼不屑,冷言道:“就凭你?!”
成也怒道:“我看你是活腻了。”
遂转身向身后手下道:“速把这一干人等拿下。”
沉风朗声道:“堂堂七尺男儿竟与个小姑娘为难,我倒是头一次见着如此小肚鸡肠的男人。”
说完,玉刀居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连妙恒被如此奚落,哪能忍气吞声,他神情冷峻,向身边手下使一眼色,连府一众立刻动起手来。
顷刻间,笑声转为兵戎相见之声。
宋玉刀本和高大威武功相当,在众人中也是最好的,可是此刻残腿对她拖累不小,对付她简首易如反掌。
一个大汉出掌向她袭来,她刚察觉掌风拂面,正踌躇该如何招架,大汉突地调转身子,卸去掌中力道。
混战片刻,她察觉连府一众并没有对她下狠手,看来他们不敢伤她,遂即明白连妙恒可能有所交代,于是仗着此利和他们纠缠起来,但仍难以脱身。
双方打得正是胶着,混战人群中突然出现两个劲装打扮的男人,二人身手极好,于对阵中周旋片刻,未伤一人,便卸下众人兵器。
众人一阵错愕,同时没了兵器,皆面面相觑,纷纷住了手。
一见干戈止住,二人瞬即退到马车左右。
连妙恒一见此情景,倒是镇定自若,缓缓开口道:“看来灵爷不是要过路,而是专门来管闲事的。”
尤孟灵道:“连少爷与一个小姑娘为难是人都会看不过,伸以援手乃人之常情。”
连妙恒道:“那好,这次我给灵爷面子,饶了你们。”
他又转向宋玉刀道:“宋玉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娶你的!”
说完,他嘴角轻扬,自信一笑,一勒缰绳,调转马头。
成也向马车方向拱手道:“改日登门拜访灵爷。”
说完,紧随连妙恒其后。
连府众人捡起地上的兵器,嚣张气焰不见,灰溜溜地跟在成也身后纷纷离去。
危机己解,玉刀居众人皆露出喜色,只有宋玉刀,回想连妙恒临走之时说的话,轻叹一声,陷入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