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浓得化不开,像无数只冰冷黏腻的手,
从四面八方拥抱着这座年久失修的老宅。阁楼,这个被遗忘的角落,更是湿气的囚笼。
腐朽的木头混合着青苔和灰尘的沉闷气味,顽固地钻入每一个缝隙,也钻进我的鼻腔。
我跪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膝盖传来钝痛,指甲缝里早已嵌满了粗糙的木屑。面前,
那只巨大的樟木箱,宛如一个垂暮的老人,在我试图撬开它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每一次声响都像在耗尽其最后的生命力。箱盖上,暗绿色的霉斑如同溃烂的伤口,
无声地蔓延,散发着死亡般的气息。我用尽力气,终于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更浓郁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纸张和岁月特有的味道。就在我伸手进去摸索时,
指尖触到了一角硬挺而光滑的纸。烛火在我带来的简陋烛台上跳动,光线本就昏黄摇曳,
就在我用力将那东西抽出的瞬间,烛光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几乎熄灭,
墙上巨大的影子也随之狂舞。我心头一紧,屏住呼吸。一张烫金的婚书露出了边角。
那暗红色的繁复花纹,在跳跃的烛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如同一条条冰冷的毒蛇,
顺着我的视线蜿蜒而上,缠绕住我的手腕,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我强忍着不适,
将它完全展开。落款处,
一行清晰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底——1998年6月17日。这个日期,
比我的出生证明上标注的日期,早了整整三个月。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我僵硬地移动目光,
看向甲方签名栏。那里,三个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力透纸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霍沉舟。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颤抖着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我摩挲得几乎破损的信笺——那是母亲临终前,
用尽最后力气塞给我的。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字:“照顾好自己。
”字迹虽因虚弱而变形,但那份筋骨,那份笔锋转折间的力道,与婚书上“霍沉舟”三个字,
如出一辙!婚书下方,附着的一张小小的婴儿脚印卡片更是让我如坠冰窟。
淡粉色的卡片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泛黄。我下意识地将它举到烛光下,光线透过纸背,
显现出一些模糊的、深浅不一的线条——那纹路,竟酷似医院里常见的心电图波纹!
而在卡片的背面,清晰地印着霍氏集团那极具辨识度的金色狮鹫LOGO。LOGO旁边,
一行钢笔小字异常刺眼: “以命换命,永不相负。”那“负”字的最后一笔,
被一道突兀的长痕拖拽出去,深深划破了纸面,墨迹飞溅,仿佛书写者当时情绪失控,
手腕剧烈地颤抖。这痕迹,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誓言之上。“啪嚓——!
”楼下猝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紧接着,是养母压抑的、充满恐惧和无助的呜咽,
那声音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穿透厚重的楼板,直刺我的耳膜。“妈!”我失声惊呼,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顾不得手中的婚书和卡片,我猛地起身,
跌跌撞撞地冲向狭窄陡峭的阁楼楼梯。脚下的老旧木梯发出令人牙酸的***,
仿佛随时会在我脚下分崩离析。冲下楼,客厅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养母瘫倒在地,
脸色惨白如纸,手捂着胸口,身体痛苦地蜷缩着,破碎的茶杯碎片和水渍溅了一地。
她看到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对我的担忧。“妈!坚持住!
”我几乎是连拖带抱地将她弄上出租车,一路催促着司机狂奔向最近的医院。
急诊室的日光灯惨白得没有一丝温度,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冰冷刺眼。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实质的苦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钻进肺腑。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毫无感情地切割着我的神经。“林女士的情况非常危急,”他的声音平板而冷酷,
“急性心衰发作。必须尽快进行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否则……”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但那冰冷的停顿比任何宣判都更让人绝望。一张沉重的缴费单塞进我手里,
纸张粗糙的边角割着我的掌心,留下细微的刺痛。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我颤抖着手指点开那条短信,短短一行字,
却像一道冰冷的判决书,轰然砸下: “明日上午十点,霍先生在民政局等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民政局?霍先生?霍沉舟?
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无数疑问和恐惧瞬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
紧紧握住母亲留给我的那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冰凉的触感是我此刻唯一的依靠。
指腹习惯性地摩挲着镯子光滑的内壁,那里刻着四个小字:“沉舟侧畔”。然而这一次,
指尖传来的触感却有些异样。我心头一凛,
借着医院惨白的光线仔细看去——那个“畔”字的边缘,
竟赫然多了一道新鲜的、锐利的刮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刻意地、用力地划过。
这道新鲜的伤痕,与婚书上那道拖长的“负”字最后一笔,在我脑中诡异地重叠。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记忆的闸门被这彻骨的寒冷猛然撞开,
汹涌的潮水将我带回七岁那个冰冷的雨夜。高烧让我浑身滚烫,意识模糊,
只能无助地蜷缩在养母温暖的怀里。窗外是瓢泼大雨敲打玻璃的嘈杂声。迷迷糊糊间,
我似乎听到养母对着电话泣不成声,
换……她活不下来……求你看在……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救她……”那断断续续的话语,
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时间尘封。此刻,这条来自“霍先生”的短信,像一根无形的线,
将这些珠子瞬间串联起来!
签名、母亲的字迹、“以命换命”的誓言、养母的哀求……所有零碎的、被刻意掩埋的碎片,
在脑中轰然拼凑!原来,我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浸透了血与泪的交易!
是母亲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诞生!婚礼当天。纯白的婚纱,美得像一场虚幻的梦,
却也是沉重的枷锁。坚硬的鲸骨胸衣紧紧勒着我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仿佛要将我的肋骨生生折断。纤细的珍珠肩带在锁骨处反复摩擦,带来一阵阵***辣的刺痛,
我能感觉到细密的血珠正在渗出。教堂巨大的彩绘玻璃窗透进斑斓的光,
在圣坛上投下神圣而迷离的光影。神父庄严的声音在空旷的穹顶下回荡。“霍沉舟先生,
你是否愿意娶林知夏女士为妻,无论贫穷富贵……”我站在他身侧,
目光空洞地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彩窗的光斑跳跃着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
投下一小片青黑的阴影,让他深邃的眼窝显得更加幽深难测。他喉结滚动的弧度,
带着一种冷静的性感。昨夜在霍家书房那个隐秘暗格里翻到的泛黄照片,
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笑容温婉,带着病态的苍白,
依偎在同样年轻的霍沉舟肩头。背景是纷飞的樱花,花瓣落在她乌黑的发间,
那笑容脆弱而美丽,如同春日里最后一朵即将凋零的樱花。照片背面,
除了母亲娟秀的字迹“愿岁月静好”,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带着油脂印记的指纹。
那指纹的纹路,竟与霍沉舟左手虎口处那个淡青色的、形状奇特的胎记,惊人地相似!
“你愿意吗?”神父温和而庄重的声音转向我。霍沉舟几乎是同时猛地攥紧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得惊人,那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仿佛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要将我的骨头都融化、重塑。巨大的压迫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让我瞬间窒息。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轻飘飘地飘进教堂巨大的穹顶空间,瞬间被管风琴庄严而宏大的轰鸣声彻底吞没,
不留一丝痕迹。就在我垂眸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观礼席最阴暗的角落。那里,
坐着一个戴着宽大墨镜、帽檐压得极低的女人,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她手中正举着一个微型望远镜,镜头精准地对准着我们。而她白皙的颈间,
一根细细的银链下,悬挂着一个吊坠。即使隔着距离,那抹独特的、带着裂纹的绿色光泽,
依然刺入了我的眼帘——那竟是一块破碎的翡翠!形状……与我口袋里的镯子断裂的部分,
隐隐呼应。新婚第一夜。我蜷缩在客房的雕花大床角落,像一只受惊后躲进巢穴的幼兽。
巨大的房间空旷得令人心慌,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
在地板上切割出一道道冰冷而锋利的银白色条纹。这些光痕,
了母亲那份泛黄的、被红笔重重圈出“风险告知:死亡率极高”字样的手术同意书上的线条,
无声地提醒着我生命的脆弱和这场婚姻的荒诞。梳妆台上,母亲的翡翠镯子静静躺着,
在清冷的月光下流转着幽深而内敛的绿光。镯子内侧那道“沉舟侧畔”的刻痕,
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张无声嘲讽的嘴,在嘲笑我的天真与妥协。
“叩、叩叩。”极轻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我浑身剧震,
猛地向后一缩,脊椎骨重重撞在坚硬的雕花床头板上,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霍沉舟倚在门框上,身影高大,
几乎堵住了门口的光线。他只穿着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随意地敞开着,
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锁骨。湿漉漉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微敞的领口处,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身上带着刚沐浴完的清爽水汽和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道。他没有进来,
只是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细腻的骨瓷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床头暖黄的壁灯照射下,
折射出迷离的七彩光晕。其中一道柔和的绿光,
恰好投射在他左侧锁骨下方一道约两寸长的陈旧疤痕上。在光影的魔法下,
那道原本只是略显狰狞的疤痕,竟像一条被赋予了生命的青蛇,在他的肌肤上微微游动,
带着一种诡谲的暗示。“你母亲……”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遥远的、仿佛穿越时光而来的疲惫感,
却沉甸甸地落在我放在梳妆台上、此刻正戴在我无名指上的翡翠镯子我将它改成了戒指,
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我完全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很爱喝热牛奶。睡前一杯,
雷打不动。”玻璃杯传递着恰到好处的温热,稳稳地停在我冰凉的掌心。然而,
这温度却丝毫传递不进我的心底。我捧着杯子,像一个执行指令的机器,机械地小口啜饮着。
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弥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
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目光始终笼罩着我,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专注?
直到杯底最后一滴牛奶消失,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轻得如同羽毛落地,
却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精准地扎进我麻木的心脏深处,在无边无际的寂静黑夜里,
反复回荡,带来绵长而尖锐的痛楚。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隔绝了他身影的同时,也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接下来的日子,
在霍家这座庞大、奢华却处处透着冰冷算计的老宅里,我如同一株误入荆棘丛的柔弱植物,
时刻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敌意。霍沉舟名义上的堂妹霍明薇,
是这股敌意最直接的源头和最恶毒的化身。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又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利用每一个可能的场合,对我进行着或明或暗的刁难和羞辱。她看向我的眼神,
永远燃烧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刻骨的怨恨,仿佛我抢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得有些虚假的午后,霍家花园里玫瑰开得正艳。
霍明薇“热情”地邀请我去欣赏新引进的睡莲。就在我俯身靠近池塘边缘时,
一股猛力猝不及防地从背后袭来!我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便失去平衡,
冰冷腥臭的池水瞬间将我吞没!恐慌让我剧烈挣扎,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一道矫健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跃入水中。
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将我拖离死亡的深渊。霍沉舟抱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我,
脸色铁青,那双平日里深邃冷冽的凤目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火,
直直射向岸上花容失色、但眼底却藏着一丝快意的霍明薇。“霍明薇!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带着雷霆之怒在花园里炸开,“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念亲情!
我说到做到!”那森然的警告,让周围所有的佣人都噤若寒蝉。那一刻,
我靠在他同样湿透却坚实滚烫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料,
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那不仅仅是因为救人的运动,
更是一种勃发的、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保护欲。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和依赖的异样涟漪,
不受控制地在我冰冷的心湖深处,一圈圈荡漾开来。
霍家那间藏书浩瀚、充满了古旧书卷气息的书房, 成了我探索真相唯一的秘密基地。
我像一只在暗夜中潜行的猫,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潜入,借着手机微弱的光,
在那些尘封的书架和厚重的文件柜里,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可能的线索。
灰尘的气息和陈年纸张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带着历史的沉重感。一天深夜,
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翻开一本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相册。里面大多是些家族合影和风景照。
就在我准备合上时,一张夹在封底夹层里的剪报滑落出来。
那是一张泛黄发脆的本地报纸剪报,日期赫然是二十多年前!
醒目的黑体标题写着:“本市发生恶性珠宝抢劫案,价值千万翡翠失窃,店主重伤!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配发的现场照片上——被砸得稀烂的珠宝店橱窗,
玻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那裂纹的走向,
那几道主要的、深深的裂痕形状……竟与我贴身珍藏的、母亲那只翡翠镯子上,
一道贯穿了三分之二镯身的、如同命运裂痕般的天然纹理,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瞬间从头顶灌到脚底!“嗒…嗒…”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来不及思考,我几乎是凭着本能,
飞快地将那张至关重要的剪报塞进了内衣最里层,然后猛地转过身,
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霍沉舟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的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书房的阴影里。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伪装:“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睡不着,”我强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
指了指旁边书架上一排文学名著,“随便看看书,找点助眠的。”他迈步走了进来,
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闷响。他走到我面前,离得很近,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和一丝烟草的气息。他忽然伸出手,
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温柔,轻轻替我整理了一下鬓边几缕因紧张而散落的碎发。
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以后想看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告诉我,我陪你找。
这里的书太多太杂,光线也不好。”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暧昧的温柔,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瞬间搅乱了我所有的防备和冷静,让我的心跳彻底失序。然而,
这份悸动也让我对他的感情、对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更加迷茫和困惑。
他的温柔是真实的吗?还是包裹着毒药的糖衣?我开始更加执着地、秘密地调查母亲的过去。
旧物市场充斥着令人窒息的霉味、灰尘和廉价油墨的混合气味。
我在堆满了泛黄旧书、破旧家具和各种古怪杂物的角落里,像考古学家挖掘宝藏一样,
整整翻找了三天。手指被粗糙的纸张边缘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灰尘呛得我喉咙发痒,
咳嗽不止。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时,在一个摊主用来垫桌脚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里,
我摸到了硬物。撬开已经锈死的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老式的135胶卷,
还有一张折痕累累、边缘已经磨损的泛黄纸张——那是一份医院出具的诊断书!
我颤抖着将它展开,上面的字迹虽然有些褪色,
但依旧清晰可辨: 诊断:先天性心脏病复杂型 建议:立即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否则预期存活期不超过一年。 日期:1997年12月20日1997年12月!
这个时间点,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这正是母亲怀上我的时期!
一个被医生判了“***”的人,是如何熬过艰难的生产的?那份“以命换命”的契约,
那份婴儿脚印心电图卡片……答案呼之欲出,却又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我立刻找到一家老式照相馆,请求冲洗那卷胶卷。等待的过程无比煎熬。终于,
我躲在照相馆狭小昏暗的冲洗暗房里,看着显影液中的相纸,影像如同褪色的记忆,
在红色安全灯下慢慢浮现。大部分是母亲年轻时的生活照,笑容明媚。但其中一张照片,
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中了我——照片上,母亲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坐在医院的花园长椅上,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对着镜头努力微笑着,
眼神却充满了深深的眷恋和不舍。照片的背面,
用熟悉的、娟秀中带着虚弱的笔迹写着: “沉舟把移植名额让给了我,
他说他的心脏很强壮……可是,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我们的孩子……”更让我心惊的是,
这张照片的边缘,有明显的火烧过的焦黑痕迹。在焦痕的边缘,
的钢笔字依稀可辨: “……阴谋……” 和 “……陷阱……”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滴落在湿润的相纸上,瞬间晕开了墨迹,模糊了那行饱含深情与痛苦的字迹。
就在我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与愤怒中时,一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香气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我。
霍沉舟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狭小的暗房门口,几乎填满了整个空间。
他投下的影子将我完全笼罩。他的呼吸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轻轻拂过我的耳垂。他的声音里,
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沙哑:“她拿到配型成功的通知时,
已经怀了你三个月……医生明确告诉她,她的心脏绝对无法承受妊娠和生产。强行留下孩子,
她……必死无疑。”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我心上,
“她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活不过生产那天……可她……还是执意要留下你。
她抱着我说,‘沉舟,这是我的骨血,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哪怕用我的命去换,
我也要她活下来,看看这个世界……’”我猛地转过身,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与他目光相对的刹那,
角的余光瞥见了他后颈靠近发际线的地方——那里有一块颜色略深于周围皮肤的不规则胎记。
而在那胎记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小块极其细微的、颜色相对较浅的痕迹。
那浅痕的形状……竟与我翡翠镯子戒指内侧刻痕中缺失的一小部分,完美地契合!
这个发现让我瞬间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然而,
这短暂的、建立在残酷真相上的理解和温情, 如同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脆弱得不堪一击。
甜蜜?那不过是命运残忍的嘲弄,短暂得令人心碎。霍氏集团股价暴跌的新闻,
如同平地惊雷,轰然登上了所有财经媒体的头条。
巨大的标题触目惊心:“霍氏帝国遭遇滑铁卢,疑陷百亿资金链黑洞!
”配图是霍氏集团大厦门口围满的记者和焦躁的股民。那晚,
狂风卷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别墅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恸哭。霍明薇踩着足有十厘米高的猩红色高跟鞋,
像一位得胜归来的女王,趾高气扬地走进客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笑意。
她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
将一叠厚厚的照片狠狠地摔在光洁如镜的红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照片散落开来。
画面无比清晰,角度刁钻——照片里,“我”正与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举止亲昵。
有“我”对他巧笑倩兮的,有他亲昵地揽着“我”腰肢的,
甚至有一张看起来像是“我”主动凑近他耳边低语的!拍摄的时间地点标注得精确到分钟,
连我耳垂上戴着的那对小巧的、母亲遗留的翡翠水滴耳钉,都在高清镜头下拍得清清楚楚,
闪着冷光。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背景是本市最高端的购物中心“寰宇天地”的中庭,
巨大的电子时钟悬挂在扶梯上方,显示的时间是:23:17。然而,照片的左下角,
“我”投在地上的影子,
却被明亮的光线拉得很长很长——那分明是下午阳光强烈时才会出现的影子角度!
一个致命的破绽!“啧啧啧,”霍明薇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带着轻蔑和得意,
慢条斯理地划过照片上“我”的脸,“看不出来啊,我的好‘嫂子’。为了钱,
为了攀上周氏这棵大树,你可真是不择手段,连脸都不要了呢。”她俯下身,凑近我,
红唇勾起残忍的弧度,“不过也好,省得我们撕破脸。沉舟哥为了保住霍氏,
明天就要和周氏正式签署联姻协议了。至于你嘛……”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像猫戏弄掌中的老鼠。“你胡说!这是假的!”巨大的愤怒和冤屈瞬间冲垮了我的理智,
我猛地抓起那叠照片,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们撕得粉碎!锋利的纸片边缘割破了我的手指,
鲜血渗出,染红了纸屑。碎片如同被风吹散的枯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像极了我此刻被彻底碾碎的心。霍明薇却像是看到了最精彩的戏剧,笑得前仰后合,
花枝乱颤:“哈哈哈!撕啊!尽管撕!电子底片多的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霍家,
怎么可能还容得下你这样一个水性杨花、吃里扒外的女人?”她忽然止住笑声,
猛地凑近我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气息,
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其实……你以为霍沉舟真的爱你?别做梦了!
他不过是在履行当年和你那个短命鬼母亲的约定罢了!‘以命换命,永不相负’?
呵呵……那是对***承诺!不是对你!等你没了利用价值……”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欣赏着我瞬间惨白的脸色,才继续吐出更恶毒的话,“……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霍家?
你妈怎么死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在她凑近的瞬间,
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从她呼吸间逸散出来。而就在她抬起手整理鬓发时,
我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内侧,赫然有一道新鲜的、带着血痂的抓痕!
那抓痕的弧度、指印的分布……与我昨夜在书房门口,
无意中瞥见霍沉舟握着红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势,出奇地吻合! 这个发现,
让我的血液几乎凝固!深夜,我失魂落魄地收拾着行李。巨大的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
像一个张开的、准备吞噬我过去的口。当拉链卡在一个顽固的布角上时,
无论我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这个小小的挫折,却像一把钥匙,
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就在不久前,也是在卧室里,我项链的锁扣卡住了。
霍沉舟恰好进来看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自然地蹲下身,接过那条细链。他低着头,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耐心地、极其轻柔地帮我摆弄着那个小小的金属扣。
他的指腹温暖而干燥,偶尔蹭过我冰凉的手腕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电流,
让我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震得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终于弄好,抬起头递还给我时,
那双深邃的凤目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
嘴角噙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再卡住,叫我。”那画面,那眼神,
那温柔的语气,此刻回忆起来,美好得如同虚幻的泡沫。然而,
散落的照片碎片、霍明薇那淬毒的话语、手腕上那道新鲜的抓痕……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
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将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几乎将我撕裂——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对我的温柔,是真心,
还是演戏?“砰——!!!”卧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