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宇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8,752公里外的木尔坦公交项目，2.3亿营收，净利润率38.7%。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用手术刀雕刻出来的标本。
“田总，跨境贸易部的数据有什么问题吗？”
财务助理张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指甲新做了镶钻猫眼，划过键盘时闪出一道冷光。
这光芒让田宇想起上个月董事会上林薇的胸针——同样的切割工艺，此刻却像蝎尾蛰进他的思绪。
“巴基斯坦夏季平均气温45摄氏度，”田宇突然开口，光标钉在一张施工现场照片上，“但这张混凝土浇筑照片里，工人穿着加绒冲锋衣。”
这显然很不合理。
听完，张薇的呼吸也顿了半拍。
这股数据带来的窒息感，在地下室仓库变得具象化。
地下室仓库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田宇独自来到了地下室仓库，掀开防尘布，露出七台嗡嗡运转的服务器。
七台服务器幽蓝的指示灯在昏暗中起伏，如同ICU里莫小甜的监护仪。
田宇踢开缠结的网线：“这就是木尔坦项目的‘神经中枢’？”
“都是董总安排的…”仓库管理员老吴佝偻着背，手里还攥着半截冷掉的油条，“每天有专人送加密硬盘来，我只管通电。”
油条的劣质豆油味混着服务器散热片的焦糊气，在田宇胃里搅动。
他蹲身抹过服务器标签——上海闵行区虹桥路XX号。
他记得那里：一家挂着“鑫旺五金”招牌的20平米店铺，卷帘门永远半开着。
上周他陪莫小甜去妇幼保健院产检时还路过那儿，穿睡衣的女人在门口给孩子喂粥，油锅滋滋作响。
谁能想到，这间油烟熏透的铺子，正用100多个傀儡账户吞吐近10亿资金？
凌晨两点，回到办公室，Excel表格的网格线在田宇视网膜上灼出残影。
虚构资金流的破绽藏在第三层嵌套里：表面层：建材出口报关单（编号CBP-2015-0873）显示向安哥拉出口钢筋5000吨；中转层：香港离岸公司“金海岸贸易”收货记录，提单号匹配；黑洞层：金海岸支付给澳门“皇冠明珠娱乐”的流水——每笔金额尾数都是“.88”或“.66”，华人赌徒最爱的吉利数字。
田宇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办公室撞出回音。
董成挪用公款的证据，居然用风水玄学加密。
他灌下今天的第六杯黑咖，苦味混着铁腥气漫过喉头——那是胃黏膜出血的味道，也是猎手逼近猎物时的血腥气。
田宇的思绪回到几天前。
半岛酒店宴会厅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像一座融化的冰川。
董成拍着田宇的肩，雪茄烟灰簌簌落在阿玛尼西装上：“咱们的‘财务神医’又救活一具僵尸财报！”
人群爆发出捧场的笑声。
田宇盯着董成腕表——百达翡丽6104P。
月相盘上的星轨镶满钻石，标识着这只表价值两套学区房，而三天前澳门葡京赌场的VIP流水显示，有位“C先生”刚输掉同等数额的筹码。
“特别授予田宇先生‘集团功勋奖’！”
董成将水晶奖杯塞进他手里。
奖杯底座刻着“忠诚铸就辉煌”，棱角却割得他掌心发疼。
掌声雷动中，田宇看见张薇躲在廊柱后发信息，手机壳上的红蝎子贴纸一闪而过。
那只蝎子的尾针，正对着奖杯上“忠”字的竖心旁。
拖着疲累的身躯，田宇离开公司，打算驱车回家，来到地下停车场，却发现车库感应灯坏了，车上还贴着一张纸“查账的手伸太长，当心被剁了包馄饨。”
纸张背面透出油渍，混着廉价豆油和明矾的味道。
这是老吴的油条味。
手机突然震动，莫小甜的短信弹出：“肾透析提前到明早，医生说你必须签字。”
雨点噼啪砸在挡风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像爬行的蜈蚣。
田宇把奖杯扔进后备箱，水晶底座撞出裂痕。
“忠诚”的“忠”字碎成两半，竖心旁消失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