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湿漉漉的毡帽,露出油光锃亮的脑门,手里还攥着个沾着泥水的罗盘。
“我的佛爷哎,这三更半夜的,您老要是再不叫我,我这罗盘都快给雨泡失灵了。”
他咋咋呼呼地坐下,刚端起茶杯就被张启山推过来的草纸惊得差点呛着,“黑蟒峪?
这地方邪性得很呐!”
“你知道?”
张启山抬眼。
“前年我去湘西赶场,听那边的老猎户说过,”齐铁嘴捻着山羊胡,脸色正经了些,“那矿山底下藏着‘走***’,说是能通到地府。
民国十二年那会儿,有个矿老板不信邪,带了三十个矿工下去,结果第二天矿口就塌了,只爬出来一个,疯疯癫癫地说看见山里的石头在喘气。”
张日山刚把青铜棺椁的草图铺在桌上,齐铁嘴的眼睛就首了:“这棺椁上的纹,是‘镇魂锁’啊!
按湘西的规矩,只有装过‘走阴人’的棺材才会刻这个——也就是说,里头躺的不是正经死人,是能在阴阳两界溜达的主儿。”
话音未落,雅间门被轻轻推开。
二月红站在门口,青灰色的长衫下摆沾了雨,手里捏着张叠得方正的宣纸。
他没看桌上的草图,径首走到张启山面前,将纸递了过去。
“半个时辰前,有人把这个塞在了我戏班后门。”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纸上是用墨笔写的一行字:黑蟒峪底有往生石,可唤亡者魂。
落款处画着朵残缺的海棠,正是丫头生前最爱的花。
张启山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三年前矿洞里的陨铜幻境——那时二月红为了丫头,差点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这是圈套。”
他沉声道,“往生石根本就是传说,有人想引你去黑蟒峪。”
二月红没说话,指尖反复摩挲着纸上的海棠花,指腹泛白。
张启山知道,他心里那道疤,从来就没真正好过。
“不管是不是圈套,这矿山我必须去。”
良久,二月红抬起头,眼底蒙着层水雾,“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二爷!”
齐铁嘴急了,“那地方是吃人的!
当年日本人占了三个月,最后灰溜溜地撤了,听说死了不少兵,尸体都没运出来!”
“日本人?”
张启山捕捉到关键,“他们在黑蟒峪做什么?”
齐铁嘴一拍大腿:“您忘了?
去年咱们从日军仓库搜出的那些图纸,上面画的陨石碎片,不就跟这棺椁上嵌的东西一模一样?”
这话像道闪电劈开浓雾。
张启山猛地站起身,军靴在地板上踏出闷响:“副官,备车。
天亮之前,我要知道黑蟒峪所有的资料。”
他走到窗边,推开木格窗。
雨还在下,长沙城的灯火在雾里明明灭灭,像沉在水底的星子。
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是城防军在清剿日军残余,可张启山知道,真正的麻烦不是那些散兵游勇。
那列鬼车,那些刻着镇魂锁的棺椁,还有引诱二月红的往生石……背后一定藏着张更大的网。
“佛爷,那九门的人……”张日山问。
“让他们各自准备。”
张启山望着窗外的雨幕,声音冷硬如铁,“三日后,黑蟒峪***。”
雅间里的西洋钟又敲了一声,指向午夜。
齐铁嘴看着桌上的草图,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方才没说,那镇魂锁的纹路里,藏着个隐晦的“汪”字。
这个字,二十年前他在爷爷留下的手札里见过,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汪家掌阴兵,以陨铜为匙,可开青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