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着眉伸手拨了下积灰的闸刀,金属表面瞬间蹭下一层锈,指尖的粗糙触感让她眉峰拧成个疙瘩。
这副嫌弃的表情在她脸上实在罕见,冷白的皮肤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眼尾都染上点不耐的红。
“哟,大天才这眉头皱的,是嫌我们部落的电线配不上你的金贵手指?”
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爱德华斜倚在门柱上,珀金色的头发被风撩起几缕,却依旧整齐得像刚用魔法梳过,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半眯着,看似随意地扫过她的侧脸,目光却在她捏着闸刀的骨节上多停了半秒,“这么厉害,不如露一手?
让我们这些乡巴佬开开眼啊~”娜塔莎没回头,指尖在空气中虚虚勾勒着线路走向,像在描摹无形的蓝图。
“没必要向你证明。”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精准地戳中爱德华那点想挑事的心思,“毕竟在你眼里,洛丹伦来的人做什么都是炫耀。”
爱德华轻笑一声,首起身朝她走近几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刻意的脆响。
“别这么说啊,”他刻意凑近了些,呼吸几乎要扫过她的耳畔,能闻到她发间混着机油和金属的冷冽气味,“托尔可是放了话,让你随便折腾这些宝贝疙瘩。
毕竟整个部落,也就你能看懂这些老古董的构造,不是吗?”
这话听着像恭维,尾音却卷着钩子,藏着点不怀好意的试探。
娜塔莎终于转头看他,眼神锐利得像刚磨过的手术刀:“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怀疑我动了手脚,还是觉得洛丹伦来的人都别有用心?”
他摊摊手,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鞘:“没什么,就是好奇——一个在洛丹伦实验室里摆弄精密仪器的大天才,放着恒温舱里的咖啡不喝,跑来我们这喝带着草腥味的泉水,图什么?
总不会是看上我们部落的野果子了吧?”
娜塔莎扯了扯嘴角,露出点嘲讽的弧度:“总比某些人只会站在旁边说风凉话强。
至少我手上的锈,是修东西蹭的,不是闲出来的。”
她转身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便携工具箱,金属零件碰撞的脆响像在打他的脸,“把总闸关了。”
爱德华挑眉,脚步没动:“怎么,怕我偷师学会了之后,你在部落里没有容身之地了?”
“怕你笨手笨脚触电,”娜塔莎头也不抬地拆开机箱,动作快得几乎出残影,金属外壳被她捏在手里转了个圈,“到时候还得麻烦希尔芙帮你治病,耽误巡逻可不是小事。”
他嗤笑一声,却还是依言拉下闸门。
电流中断的瞬间,周围的指示灯全灭了,只剩下远处篝火的微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爱德华抱着胳膊蹲在旁边,看着娜塔莎将新做出的超导芯片嵌入旧线路,银蓝色的线路在她掌心展开时,像突然活过来的金属藤蔓,连那些锈迹斑斑的接口都像是被她用魔法镀上了层亮银。
“你这芯片里掺了星银吧?”
他忽然开口,“洛丹伦的军用技术,你倒是舍得往这破电路上用。”
“总比让你们冬天在黑夜里摸爬滚打强。”
娜塔莎头也没抬,指尖捏着的螺丝刀转得飞快,“上次是谁在巡逻时摔进泥坑,被托尔罚去洗一个月的餐具?”
爱德华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耳朵微微发烫:“那是地面结冰——哦?
是冰太滑,还是你眼神不好?”
她瞥他一眼,嘴角勾着点促狭的笑,“需要我顺便帮你把巡逻队的探照灯也改改吗?
加个红外瞄准,至少能看清三米外的石头。”
他刚想反驳,却见娜塔莎己经将最后一根线接好,掌心覆在稳压装置上,淡蓝色的电流顺着她的指尖游走,像条温顺的小蛇。
不过半小时,原本杂乱的电路就被理得清清楚楚,新的装置发出细微的嗡鸣,亮起幽蓝的指示灯,比之前稳定得不像话。
“好了。”
她拍掉手上的灰,起身时动作干脆利落,“能耗降低60%,至少能撑到明年雨季。
要是再坏了,就别指望我再来收拾烂摊子。”
爱德华看着重新亮起的门禁灯,光线稳定得不像这堆老古董该有的样子。
他刚想说“算你有点用”,却见娜塔莎己经收拾好工具,背包带子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地往部落深处走,只留下句轻飘飘的话:“下次想挑刺,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修电路的本事。”
他望着她的背影,紫罗兰色的眸子里闪过点笑意,摸了摸鼻子低声咕哝:“脾气倒是比技术还硬……”风里却飘来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不过,确实有点本事。”
——娜塔莎推开自己房间的木门时,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原本整齐的书桌被翻得乱七八糟,图纸散落一地,而她的床更是惨不忍睹,洁白的床单上堆满了湿漉漉的泥土,甚至还混着几根枯草,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一股火气瞬间冲上头顶,她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在这里住了近一个月,虽然算不上归属感,却也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
“娜塔莎姐姐?”
希尔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推门进来时吓了一跳,“天呐,这是谁干的?”
没等娜塔莎回答,希尔芙己经凭空变出魔杖,淡金色的魔法光芒从魔杖顶端流淌而出,像温柔的水流拂过房间,散落的图纸自动飞回书桌,泥土从床单上剥离,在空中凝成小球,最后凭空消失,连空气中的土腥味都淡了许多。
“别生气啦,”希尔芙放下手,脸上带着担忧,“可能是哪个不懂事的孩子捣乱,我会去教训他们的!”
娜塔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目光扫过恢复整洁的房间,随即点点头道:“谢谢。”
希尔芙收了魔杖,指尖轻轻蹭过裙摆上绣着的藤蔓花纹,忽然拍了下手,马尾辫随着动作轻快地晃了晃:“差点忘了!
娜塔莎姐姐,之前哥哥让你修的巡逻灯电路,是不是快弄好啦?
就是能让那些玻璃灯在夜里亮得更久的装置。”
娜塔莎抬眼看向她,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的图纸:“差不多了,改了几个电容的参数,今晚让巡逻队试试。”
她顿了顿,补充道,“托尔倒是放心,敢把部落的照明全交给我这个外人。”
“因为托尔哥哥说你很厉害呀。”
希尔芙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图纸,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他前几天还跟我说,你做出来的那些金属零件虽然看着不起眼,却比我们用了几百年的魔法灯具还可靠呢。
对了姐姐,你来到这里真的习惯吗?
我们精灵的住处总是潮潮的,不像人类的房子那样干爽……还好。”
娜塔莎看着女孩眼里真切的担忧,语气不自觉放软,“而且托尔指定我管电路时,特意让人把仓库里最干净的木料给我修了工作台,很周到。”
希尔芙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我就说他最细心了!”
她转身趴在窗台上,望着远处那棵笼罩在柔和光晕里的巨树,忽然轻声说,“那是神树哦,我们精灵的生命都和它连在一起。
以前神树的光像星星一样亮,能照到几百里外的人类村庄,那时候我们和人类可好了,一起在神树下唱歌,交换草药和铁器。”
她的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台的木纹:“可三十年前黑雾刚开始蔓延时,人类里有人背叛了我们。
那些人假意要和我们合作净化黑雾,却在神树最虚弱的时候,偷偷引黑雾污染了它的根。
那天神树的叶子落了满地,像下了场金色的雨……”娜塔莎沉默地听着,能看到女孩的肩膀微微发颤。
“族里的长辈们为了护着神树,差不多都耗尽了魔力。”
希尔芙转过头,眼睛红红的,却还努力笑着,“那时候托尔哥哥才五百五十八岁呢,对我们精灵来说,还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呀。
可族里能站着的人突然只剩下不到十个,他只能把族长的徽章别在胸前——那枚徽章以前是我们的爷爷戴的,比他的年纪还大呢。”
她忽然踮起脚尖,伸手够到窗台上的一盆薄荷,掐了片叶子捏在手里:“托尔哥哥总对陌生人冷冰冰的,其实是怕了。
但上次我偷偷把储存的月光露分给迷路的人类小孩,他明明看见了,却只说‘下次别自己跑那么远’。”
娜塔莎看着女孩说起托尔时眼里的崇拜,忽然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场景:托尔背着一个受伤的小孩从雾林回来,明明自己的手臂被荆棘划得全是血,却先蹲下来检查那孩子的伤口。
“他其实很温柔的。”
希尔芙把薄荷叶凑到鼻尖闻了闻,忽然抬手,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一朵缀着细碎露珠的蓝色小花凭空浮现,花瓣上还沾着片小小的薄荷叶,“姐姐你看,这是月光花,带着薄荷的味道呢,闻了就不烦啦。”
娜塔莎接过花,指尖触到微凉的花瓣时,忽然想起这一个月的零碎片段:托尔虽然总板着脸,却在她的窗台留下了那象征着接纳的金色树叶;希尔芙每天都会采来带着露水的草药,说能防雾林里的湿气;而康纳总是不过多言语,却总是会在她携着一身冷气走进餐厅时递给她一碗能暖身子的汤。
这些细碎的善意像神树的光,一点点渗进她早己习惯独来独往的心里,让她有些无措,却又莫名的温暖。
“谢谢。”
她捏着那朵花,声音轻得像叹息。
希尔芙立刻笑开了,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不客气呀!
等你的电路装置成功了,我变一大束花给你,插满你的工作台好不好?”
娜塔莎看着女孩眼里纯粹的光,忽然发现,自己紧绷了太久的肩膀,好像悄悄放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