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老赵——我们那位以“严谨”著称的数学老师——唾沫星子横飞,正对着黑板上一道复杂的几何题进行灵魂剖析。
粉笔敲击黑板的“笃笃”声,像催眠曲一样有节奏。
“林默!”
老赵猛地一转身,粉笔头精准地越过半个教室,“啪”一声砸在我摊开的习题册上,溅起一小撮灰白的粉末。
“又梦周公去了?
看看你这卷子!
立体几何的空间想象力喂了狗了?
给我站起来!”
全班的目光,带着点幸灾乐祸和习以为常,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我眼皮重得抬不起,撑着桌面慢吞吞站起来,凳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讲台上老赵的脸在逆光里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副厚厚的眼镜片反射着两点寒光。
他嘴唇翕动,后面那些关于“前途”、“态度”的训斥嗡嗡作响,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听不真切。
我下意识地偏过头,视线滑向窗外那片被教学楼切割成方块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蓝天。
就是这一瞥。
窗框外,那片死气沉沉的灰蓝色天幕,毫无征兆地裂开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破碎,而是……颜色。
浓郁得化不开的七彩流光,无声无息地、汹涌澎湃地从高空倾泻而下。
它们粘稠、滚动,瞬间吞噬了天空,填满了窗外的整个视野。
那色彩妖异刺眼,饱和度高到失真。
操场上,离我们这栋楼最近的那个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午后的空旷里。
浓稠的七彩雾气翻滚着,轻轻拂过它锈迹斑斑的钢铁支架。
无声无息,坚固的金属边缘瞬间软化、塌陷、流淌……眨眼间,整个篮球架如同高温下的蜡像,坍缩成一滩不断蠕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彩色烂泥。
“啊——!”
尖锐到撕裂喉咙的惨叫终于刺破了死寂,来自靠窗的一个男生。
他手指刚碰到窗框边缘。
一缕妖异的彩烟猛地从窗缝钻入,快如毒蛇吐信,轻柔地拂过他的手背。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
皮肤接触彩雾的地方,瞬间变得透明,接着是肌肉、骨骼……一层迷离的、水晶般的物质从他的指尖开始急速向上蔓延,覆盖手臂、肩膀、脖颈……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尊保持着惊恐姿态、内部闪烁着诡异七彩流光的彩色晶雕。
时间流速恢复了正常。
凝固的空气轰然炸开。
“怪物啊——!”
“跑!
快跑!”
“救命!
门!
开门!”
尖叫、哭喊、桌椅翻倒的巨响、绝望的拍门声……教室里瞬间化作沸腾的地狱。
人群像被惊散的沙丁鱼,盲目地冲撞、推搡、跌倒。
七彩的雾气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从敞开的窗户、门缝,甚至天花板细微的缝隙里涌入,贪婪地扑向每一个惊慌失措的活物。
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一尊新的彩色晶雕诞生。
混乱的人潮将我狠狠撞向墙壁,脊背撞得生疼。
视野被疯狂涌动的人体和绝望扭曲的面孔填满。
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就在这绝望的漩涡中心,一股奇异的、冰冷的洪流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深处炸开!
无数破碎的、难以理解的画面和符号——扭曲的空间线条、闪烁的坐标点、撕裂的维度膜——如同狂潮般瞬间涌入意识,带来颅骨即将被撑裂的剧痛。
“呃啊……”我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但剧痛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随之诞生。
混乱的教室在我眼中骤然变了。
墙壁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质感,空气里充斥着无数细密如蛛网、不断闪烁明灭的透明“裂纹”。
其中一道细长的空间裂缝,就在我侧前方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紧贴着翻倒的课桌边缘,像一条不断开合、闪烁着幽暗微光的无形之口。
“裂缝!
空间裂缝!”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开混乱的思维。
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恐惧。
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人,扑向那道闪烁的“口子”。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道幽暗裂痕的瞬间,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混乱的人流中踉跄跌倒——夏晚晴!
她跌坐在地,脸色惨白,马尾辫散乱,校服被扯开,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恐惧。
一束妖异的七彩雾气,正从翻倒的课桌下蜿蜒而出,卷向她的脚踝!
电光石火间,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扑向裂缝的动作硬生生扭转,我猛地折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她身边。
在夏晚晴因极度恐惧而失神的瞳孔中,我只来得及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
顾不上解释,我一把抓住她冰凉纤细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从地上扯起,带着她撞向那道近在咫尺的空间裂缝!
“别怕!
跟我来!”
吼声被淹没在周遭的惨叫声中。
身体接触那道幽暗裂痕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们。
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光怪陆离的线条和色块疯狂旋转、拉伸、破碎。
空间的概念被彻底揉碎。
身体似乎在无限拉伸,又仿佛被压缩成奇点。
只有手腕处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弱脉搏跳动,是这片混乱虚无中唯一的锚点。
我死死攥着那只手,意识在巨大的撕扯力下迅速模糊、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