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恢复了喧嚣,车辆在下方街道汇成光河,霓虹迫不及待地闪烁,宣告又一个夜晚的降临。
但对于站在公寓巨大落地窗前的少女而言,这喧嚣是隔着一层厚重毛玻璃的噪音,模糊而遥远。
千晓。
这个名字曾代表活力、狡黠,以及那份撼动时间法则的不可思议之力。
如今,她瘦削的身影嵌在窗框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她的目光穿透繁华,死死钉在城市边缘那片曾被时间风暴蹂躏、如今正缓慢重建的区域。
那里,曾有一个身影为了她,为了这座城市,化作最璀璨也最短暂的光。
十七。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
己经过去三个月零七天,日历上的数字被她用红笔狠狠划掉,如同在切割自己的血肉。
胜利的欢呼早己平息,勋章被随手丢在抽屉深处,那些劫后余生的感激与赞誉,对她而言,不过是扎在心口的刺。
她拯救了世界,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世界。
“滴——”手腕上银灰色的特制通讯器发出极其轻微的蜂鸣,打断了死寂。
千晓眼睫微颤,没有低头。
她知道那是什么。
时间管理局(TMA)的例行监控报告。
屏幕上必然滚动着冰冷的字符:“目标‘时间之子’千晓,生命体征稳定,情绪波动指数:低(警戒阈值以下),空间坐标锁定,未检测到异常时间扰动。”
他们像看守一件极度危险又极度珍贵的文物,用无形的锁链将她困在这座镀金的牢笼里。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情绪波动低?
他们永远不会懂,当心脏被彻底掏空,连痛苦都变得麻木时,所谓的“波动”早己沉入死寂的深渊。
她转过身,公寓宽敞、整洁、一尘不染,却空旷得令人窒息。
沙发上,仿佛还残留着他倚靠的轮廓;餐桌上,他常坐的位置空着,刀叉摆放得整整齐齐,再无人使用。
她走到书桌前。
这里是她唯一的“战场”。
桌面上堆满了古老的卷轴、晦涩的物理理论专著、TMA内部流出的加密资料(通过某些同情派人士的“不小心”泄露),以及她自己写满疯狂推演和符号的笔记本。
屏幕亮着,上面是复杂的时空拓扑模型,中心一个刺目的红点——那是十七消失的坐标。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个红点,冰冷的触感。
千晓闭上眼,深深吸气。
空气中没有他的气息,只有消毒水和纸张灰尘的味道。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淹没。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心底低语,接受现实,带着对他的记忆活下去……不!
另一个声音,更微弱却更执拗,在灵魂深处呐喊。
凭什么?
凭什么要接受?
时间不是被她扭曲过吗?
法则不是被她挑战过吗?
既然时间可以夺走,为什么不能……夺回?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发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死寂的眼底。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红点。
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不能放弃。
绝不。
她必须找到方法,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要再次颠覆整个世界!
千晓拉开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用特殊金属和某种未知皮革装订的古籍。
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繁复到令人眼晕的、仿佛在不断流动的几何纹路。
这是她在TMA最高机密档案库深处,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用时间能力短暂“定格”守卫才复制出来的片段信息指向的线索。
费尽周折,才通过隐秘渠道获得。
她小心翼翼地捧出古籍,指尖能感受到书页中蕴含的、极其微弱却异常古老的时间律动。
深吸一口气,带着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她翻开了沉重的封面。
泛黄的、不知名材质制成的书页上,并非预想中的文字。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极其复杂的立体星图。
星图的核心并非星辰,而是一个扭曲的人形剪影,仿佛正从无尽的黑暗深渊中被无数条由光芒和阴影构成的“丝线”艰难地拉扯出来。
图案下方,只有一行用同样暗红色颜料书写的、她从未见过却莫名能理解其意的古老文字:“锚定逝影,逆流挽歌。
然悖逆时序,代价几何?”
(Anchor the Fading Shadow, Sing the Counterflow Dirge. But to defy the Chronos Flow, What Price Must Be Paid?)代价?
千晓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不自觉地抚摸着那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混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她全身。
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那一丝可能吗?
那代价……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