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茶几旁，看阿爸用铜壶沿朱泥壶的壶口慢慢浇下去 —— 那是在 "温壶"，潮汕工夫茶的头一步。
铜壶里的水 "咕嘟" 着冒细泡，是刚到 "鱼目沸" 的火候，阿爸说这时候的水最适合冲凤凰单枞，"太烫会焦了茶气，太凉又发不出香"。
茶几是祖上传下来的青石凿的，边角被几代人的手磨得溜圆，中间凹下去个浅窝，刚好能接住溢出来的茶水。
石面上摆着个竹编茶筛，里面摊着些半干的茶叶，墨绿中带点褐黄，是昨天阿爸刚从凤凰山老茶树上采的春茶。
旁边放着一碟红桃粿，蒸笼的热气刚散，糯米的甜香混着茶的清香，在空气里缠成一团。
"阿弟，过来学冲茶。
" 阿爸朝我招手，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腹上有层薄茧，那是年轻时在榕江撑船磨出来的。
我凑过去，看他捏起一小撮茶叶，手腕一抖就投进朱泥壶里，不多不少，刚好占了壶身的三分之一。
"这叫 乌龙入宫 ，" 阿爸的潮汕话带着点榕江口音，尾音微微上翘，"茶量要准，多了苦涩，少了没味。
"铜壶里的水刚好烧开，阿爸提起壶，让沸水沿着壶壁转着圈冲下去，茶叶在壶里翻卷起来，像一群受惊的小鱼。
他手腕一抬，壶嘴朝上，让多余的水顺着壶身流回茶盘，"这是 高山流水 ，冲掉茶叶上的浮尘"。
接着他拿起壶盖，轻轻刮了刮壶口的泡沫，动作慢得像在绣花，"泡沫是火气，刮掉了茶才清"。
第一巡茶冲好了。
阿爸把三个白瓷小杯摆成 "品" 字形，提起朱泥壶，手腕轻点三下，茶水便均匀地分到三个杯里，不多不少，刚好七分满。
"这叫 关公巡城 ，" 他推过一杯给我，"再看杯底 ——" 我低头，见杯底沉着几粒碎茶，阿爸用指尖敲了敲杯沿，"最后这点要滴净，叫 韩信点兵 ，不能浪费半点茶气。
"我端起茶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缩了下 —— 烫。
阿爸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急什么？
先闻香。
" 他教我用手掌罩在杯口，轻轻晃了晃，再凑过去深吸一口气。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