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巷寻踪觅蛛丝
天色尚未完全放亮,府中下人们己陆续起身,各司其职。
沈昭宁一袭素衣,披着件旧锦缎披风,踩着微湿的石板路,避开前庭目光,绕至厨房侧巷。
她心中记挂着昨日正堂上的那一幕——苏氏的怒斥、父亲的沉默、王嬷嬷低头掩面时那滴滚落的泪。
她清楚地记得,那位一向对继母唯命是从的老厨娘,在看到她揭露毒膳之时,竟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
“不是恐惧,而是……心虚。”
沈昭宁低声自语,眼神微冷。
她蹲在墙角,手指轻轻拨开昨夜倒掉的残羹痕迹。
汤汁早己渗入泥土,部分凝固成块状,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她指尖沾上一块半凝固的汤渣,凑近鼻尖细细嗅去。
燕窝的清香之中,果然夹杂着一丝异样的苦杏仁气息。
她心头一震,眉头骤然紧锁。
醉仙汤——一种极难察觉的慢性毒药,无色无味,却能在短时间内使饮者头晕目眩、意识模糊,严重者甚至会猝死。
若非她随老管家学过些辨毒之术,加之银簪试毒及时,恐怕此刻早己倒在正堂之上。
“苏氏……”她低喃一声,声音里透着冷意,“你果然从未打算让我活着。”
就在她思索之际,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王嬷嬷端着木桶从厨房走出,脸上带着一贯的恭顺与麻木。
可当她抬眼看见蹲在墙角的沈昭宁时,脸色瞬间一变,脚步一顿,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沈昭宁缓缓起身,将手中那团汤渣展示在王嬷嬷眼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嬷嬷可识得此物?”
王嬷嬷猛地一颤,木桶脱手落地,污水溅起,打湿了裙角。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想开口解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昭宁静静看着她,没有逼问,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等待一朵花开。
空气仿佛凝滞。
王嬷嬷的眼神慌乱而痛苦,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能垂下头,双手颤抖地攥住裙角,泪水再次滑落。
“小姐……小姐恕罪……是奴婢……是奴婢……”话未说完,她的双膝忽然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而破碎:“是奴婢被苏夫人拿话哄骗,才在参汤里添了……”沈昭宁神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抹锋芒。
她终于确认了——苏氏早有预谋,这场毒膳并非偶然,而是一次精心设计的杀人局。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连王嬷嬷都动了手。
这个家,早己腐烂不堪。
但她不会让任何人再轻易伤害自己一次。
她俯身,轻轻拍了拍王嬷嬷的肩,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嬷嬷,我不会逼你再多说一句。
但从今日起,你若还念旧情,便不要再插手此事。”
王嬷嬷抬头望向她,满脸惊愕与感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连连点头:“是,是,奴婢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沈昭宁转身离开,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清瘦而坚定。
宅门之内,步步杀机,但这一次,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孤女。
她是宁侯嫡女,是礼部尚书之后。
她要为母亲讨回公道,更要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撑起一片天。
沈昭宁扶起跪在地上的王嬷嬷,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嬷嬷别怕。
你既然能说出口,便己是自救。
我不会怪你。”
王嬷嬷颤抖着抬起头,满面泪痕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与解脱,“小姐……老奴本不该听她的……可苏夫人说得那般真切,说是府中不稳,小姐年纪渐长,若不调养身子,将来恐难嫁人……她还许诺日后让我儿子入府做个小厮……”沈昭宁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只是轻轻将王嬷嬷扶到墙边一块青石上坐下。
“断肠霜。”
她轻声重复,“是城南哪家药材铺?”
“永春堂。”
王嬷嬷低声道,“那家铺子平日只做些膏药、香料,但也私下贩卖一些秘方药材。
苏夫人派了她身边的丫鬟悄悄去买的,老奴只是奉命从旁协助。”
沈昭宁点头,心中己有计较。
永春堂她略有耳闻,乃是京城一等一的暗市药材铺,专为权贵人家供应隐秘之物,背后背景极深,寻常人轻易不敢动它。
但她不是寻常人。
“嬷嬷,我今日来,只是想确认此事。”
她站起身,语气温柔却坚定,“往后若再有人让你在膳中动手脚,请第一时间告知我。
不必多问,不必多想,只管照做。”
王嬷嬷连连点头,眼中泪光未干,却透出几分坚定,“是,小姐。
老奴这条命,早该还给您母亲才是。”
沈昭宁闻言,眼底微颤,却未表露于神色之上。
她转身离去,脚步轻而稳,仿佛方才那一番对峙不过是寻常闲谈。
穿过侧巷,步入晨曦初照的回廊,她抬头望向天际——朝阳正从高墙之上缓缓升起,金光照耀,洒落一地斑驳。
她眯起眼睛,心绪翻涌如潮。
苏氏果然狠毒,竟敢长期以“断肠霜”掺入膳食,缓慢施毒。
若非她幼时随老管家学了些辨毒术,又在银簪试毒之时留了心,恐怕早己命丧黄泉。
可她不明白的是——苏氏虽有野心,却并无大才,更不可能独自策划如此精密的下毒计划。
单凭一个永春堂,也不足以支撑她这等行径多年而不被察觉。
幕后,必然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朝着后院僻静的小径走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沈昭宁并未立即行动,而是坐在窗前,静静整理思绪。
她需要证据,更多、更确凿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要找出那个真正指点苏氏的人。
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为何偏偏选中“断肠霜”这种罕见毒药?
又是谁,教苏氏如何避过府中层层查验?
这些问题如同蛛网缠绕在心头,她必须抽丝剥茧,一一理清。
片刻后,她唤来贴身侍女绿枝,“去库房拿几卷旧账回来,就说是我练字用的。”
绿枝迟疑了一下,“小姐,是要近年的,还是……更久以前的?”
沈昭宁淡淡道:“十年前左右的。”
绿枝一怔,随即低头应声而去。
待屋内只剩她一人,沈昭宁走到妆匣前,取出一只小巧木盒。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张,正是她多年前偷偷抄录的母亲遗物清单之一。
她指尖抚过其中一页,眼神沉静而深远。
母亲林氏死于产后体虚,但死因蹊跷,当年父亲也曾怀疑,却被朝中几位御医一口咬定是“气血淤积,救治不及”。
可若真是如此,为何府中当年的用药记录,至今查不到半点踪迹?
她不信天命,更不信巧合。
这一次,她要亲手揭开真相。
窗外蝉鸣微响,阳光透过花窗斜射入内,映得她眉眼间一片清冷。
沈昭宁低声自语:“苏氏,你想玩毒,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她目光一凛,眼中寒芒乍现:“只是不知,你身后那位高人,是否也料到了,今日会有一个人,要将你们所有的局,一一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