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梅雨季节，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华丽却失真。
林溪缩在网约车后座，额头轻抵着冰凉的玻璃窗，试图隔绝窗外世界的喧嚣。
然而，隔绝是徒劳的。
车外喇叭的尖啸，不仅仅是声音，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着她的耳膜；路边情侣争吵的剪影，即便隔着车窗，也传递来一阵阵焦灼滚烫的波动，让她胃部微微抽搐；就连高楼缝隙间偶尔露出的、被城市灯光染成昏紫色的天空，也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
这就是她的“天赋”，或者说，诅咒。
她能感受到他人强烈的情绪，像不同颜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
喜悦是明亮的暖黄，愤怒是刺目的猩红，悲伤是沉滞的深蓝…但它们大多时候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灰霾，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
为此，她选择了极致的孤独，用沉默和距离为自己筑起一道透明的墙。
今天，她的“雷达”格外不安。
一种浓稠的、墨汁般的焦虑感，源自司机师傅。
他从上车开始就在不停地通过蓝牙耳机压低声音打电话，语气从恳求到绝望。
“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我老婆住院了，孩子还在上学…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求您了…”那墨色的焦虑几乎实体化，缠绕在车厢内，混合着烟味和潮湿的霉味。
林溪攥紧了画板的背带，指节发白。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共情不等于能解决别人的苦难，这种无力感本身也是一种折磨。
目的地是一栋位于旧法租界的优雅小楼，今晚这里有一场小型的艺术沙龙兼商务酒会。
她的出版商兼好友苏蔓几乎是把她“绑”来的，美其名曰“拓展人脉，晒晒你发霉的灵魂”。
车刚停稳，林溪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深深吸了一口雨夜里清冷一些的空气，试图甩掉车厢里带来的沉重感。
她付了车费，抬头时，对上司机通红的、带着哀求的眼睛。
那墨色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一切…都会好的。”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声音小得像蚊蚋。
司机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车汇入了滚滚车流。
林溪站在原地，心里一阵发空。
看，她总是这样，笨拙而无效。
“小溪！
这里！”
一个明亮得几乎能驱散阴霾的声音响起。
苏蔓像一道彩虹般从门廊下冲出来，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灿烂。
她一靠近，周围空气里的情绪颜色似乎都变得明亮柔和起来。
她是极少数能让林溪感到舒适的人。
“我的大小姐，你可算到了！
我还以为你半路被灵感妖精抓走了呢！”
苏蔓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啧，又是黑白灰，你就不能给你的调色盘加点情绪？”
林溪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半身裙，与外表的清冷不同，她此刻正努力消化着苏蔓传递来的、向日葵般明亮的喜悦能量，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舒服。”
她轻声回答。
苏蔓翻了个娇俏的白眼，拉着她往里走：“今晚来了不少厉害人物，还有个超级大金主——‘辰星资本’的顾屿，听说过吧？
年轻、英俊、多金，关键是单身！
不过…”她凑近林溪耳朵，压低声音，“听说这人特别难搞，冷酷得像台计算机，没人见过他有情绪波动。”
“计算机”？
林溪心想，那或许对她而言是最安全的存在。
没有汹涌的情绪波动的生物，简首是虹汐市的稀有物种。
沙龙里衣香鬓影，轻柔的音乐流淌，人们举着酒杯，低声谈笑。
林溪一踏入，各种情绪的色彩再次扑面而来：虚伪的客套是苍白的烟，精明的算计是幽绿的暗光，暗藏的欲望是暧昧的桃粉…她下意识地又往苏蔓身边靠了靠。
苏蔓如鱼得水地和人寒暄，巧妙地想把林溪引入谈话圈，但林溪只是勉强微笑，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角落，假装欣赏墙上的画作，实则是在努力维持自己的精神屏障。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然后，停住了。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入口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
周围的热闹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最让林溪感到惊异的是，他周围，几乎是“真空”的。
没有常见的情绪色彩。
没有 ambition 的灼热金光，没有社交场合惯常佩戴的苍白面具色，甚至没有独处时人们常有的那种淡蓝色孤独感。
什么都没有。
一片绝对的、沉寂的虚无。
这太不寻常了。
每个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情绪，无论多么微小。
除非…林溪的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他就是顾屿？
那台“计算机”？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男人忽然转过头。
他的眼神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她。
那双眼睛很黑，很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锐利得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首抵核心。
那不是一种情绪化的审视，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分析和评估，像扫描仪在读取二维码。
林溪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不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什么情绪，而是因为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种绝对的“空无”比任何强烈的情绪都更让她不安。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假装对面前一幅抽象画产生了浓厚兴趣，心跳如鼓。
“哦？
看来有人对莫里斯的《混沌》有独到见解？”
一个低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林溪猛地抬头，发现顾屿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身边一臂远的地方，看着那幅她根本没注意画了什么的画。
他靠得不近，但存在感极强，那片情绪真空也随之笼罩过来，让她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了——心理上的安静。
“我…”林溪一时语塞，她根本不知道这幅画叫什么，作者是谁。
顾屿的目光从画上移到她的脸上，他的打量毫不掩饰，却又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市场价值。
“色彩很大胆，试图表现秩序的崩坏与重组，但技巧有余，情感不足。
形式上的混沌，而非真正的混乱。”
他的声音平稳，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清晰冰冷。
林溪忽然生出一点反叛之心。
他凭什么断定情感不足？
就因为他自己像块冰吗？
“或许…”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有些微涩，但努力维持镇定，“或许不是情感不足，而是情感被极度压抑后的一种极致冷静的表达呢？
真正的混乱…未必是喧嚣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
她从不习惯和陌生人，尤其是这样气场强大的人争论。
顾屿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表情。
他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她，似乎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这个人。
“有趣的视角。”
他淡淡地说，语气里依旧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林溪小姐，是吗？
《遗忘之境》的插画作者。”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和她那本销量平平的绘本。
林溪有些惊讶。
“顾总也知道绘本？”
她问。
“投资涉及文化产业，需要了解所有可能产出价值的内容和创作者。”
他的回答公式化，滴水不漏，“你的画，色彩运用很有辨识度。”
这时，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身姿摇曳的女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了顾屿身边，笑容妩媚：“顾总，原来您在这里躲清静呀？
张总他们正在找您呢。”
女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目标明确的桃粉色情绪波动，首指向顾屿。
但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林溪，或者说，注意到了，但选择无视。
林溪立刻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排斥力，她本能地想要退开。
“你们聊，我失陪一下。”
她低声说，几乎是立刻转身，朝着人少的露台走去。
露台上空气清新，带着雨水和植物的味道。
远离了室内的人群和那个情绪真空般的男人，她终于能顺畅地呼吸。
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楼下花园里被雨水打湿的绣球花，一团团蓝紫色，在夜色和地灯照射下，像是凝固的忧郁。
刚才和顾屿短暂的对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古井般的心湖，泛起微澜。
那种完全感受不到对方情绪的状态，太奇怪了，也太…吸引她了。
在他身边，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安静”，不是孤独的静，而是纯粹的、无干扰的静。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情绪呢？
除非，他的心渊深不见底，将所有光都吞噬了。
“原来你在这里‘冷静的表达’？”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溪回头，是苏蔓。
她递过来一杯苏打水。
“怎么样？
和那位‘计算机先生’说话是不是冻僵了？”
林溪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他…很特别。”
“特别难搞是吧？”
苏蔓耸耸肩，“不过我看他刚才居然和你说了好几句话，奇迹啊！
看来艺术家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林溪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无法向苏蔓解释那种“情绪真空”的感觉。
雨似乎小了一些，变成了蒙蒙细雨。
夜空中，云层似乎薄了一点，透出些许朦胧的光晕。
忽然，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林溪和苏蔓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极其浅淡、却毋庸置疑的彩虹，正弯弯地挂在虹汐市的夜空之上，依托着都市的霓虹光芒，呈现出一种梦幻而脆弱的色彩。
“夜虹！”
苏蔓兴奋地抓住林溪的胳膊，“快看！
小溪！
好兆头啊！”
林溪仰头望着那道奇迹般的虹桥，它那么美，又那么遥远，仿佛连接着两个不可触及的世界。
雨丝在虹光中闪烁，像无数细微的星尘。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沙龙室内。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顾屿也正站在窗边，手里依旧端着那杯酒，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彩虹。
室内暖色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那一刻，林溪的心脏再次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
因为在那片永恒的、冰冷的情绪真空里，就在他仰望彩虹的刹那，她似乎，仅仅是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色彩。
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的…蓝色。
像心渊最深处，一闪而过的，寂寞的光。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被打翻的调色盘，华丽却失真。
林溪缩在网约车后座，额头轻抵着冰凉的玻璃窗，试图隔绝窗外世界的喧嚣。
然而，隔绝是徒劳的。
车外喇叭的尖啸，不仅仅是声音，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着她的耳膜；路边情侣争吵的剪影，即便隔着车窗，也传递来一阵阵焦灼滚烫的波动，让她胃部微微抽搐；就连高楼缝隙间偶尔露出的、被城市灯光染成昏紫色的天空，也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
这就是她的“天赋”，或者说，诅咒。
她能感受到他人强烈的情绪，像不同颜色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
喜悦是明亮的暖黄，愤怒是刺目的猩红，悲伤是沉滞的深蓝…但它们大多时候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灰霾，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
为此，她选择了极致的孤独，用沉默和距离为自己筑起一道透明的墙。
今天，她的“雷达”格外不安。
一种浓稠的、墨汁般的焦虑感，源自司机师傅。
他从上车开始就在不停地通过蓝牙耳机压低声音打电话，语气从恳求到绝望。
“再宽限两天…就两天！
我老婆住院了，孩子还在上学…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求您了…”那墨色的焦虑几乎实体化，缠绕在车厢内，混合着烟味和潮湿的霉味。
林溪攥紧了画板的背带，指节发白。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共情不等于能解决别人的苦难，这种无力感本身也是一种折磨。
目的地是一栋位于旧法租界的优雅小楼，今晚这里有一场小型的艺术沙龙兼商务酒会。
她的出版商兼好友苏蔓几乎是把她“绑”来的，美其名曰“拓展人脉，晒晒你发霉的灵魂”。
车刚停稳，林溪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深深吸了一口雨夜里清冷一些的空气，试图甩掉车厢里带来的沉重感。
她付了车费，抬头时，对上司机通红的、带着哀求的眼睛。
那墨色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
“一切…都会好的。”
她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声音小得像蚊蚋。
司机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开车汇入了滚滚车流。
林溪站在原地，心里一阵发空。
看，她总是这样，笨拙而无效。
“小溪！
这里！”
一个明亮得几乎能驱散阴霾的声音响起。
苏蔓像一道彩虹般从门廊下冲出来，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灿烂。
她一靠近，周围空气里的情绪颜色似乎都变得明亮柔和起来。
她是极少数能让林溪感到舒适的人。
“我的大小姐，你可算到了！
我还以为你半路被灵感妖精抓走了呢！”
苏蔓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啧，又是黑白灰，你就不能给你的调色盘加点情绪？”
林溪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半身裙，与外表的清冷不同，她此刻正努力消化着苏蔓传递来的、向日葵般明亮的喜悦能量，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舒服。”
她轻声回答。
苏蔓翻了个娇俏的白眼，拉着她往里走：“今晚来了不少厉害人物，还有个超级大金主——‘辰星资本’的顾屿，听说过吧？
年轻、英俊、多金，关键是单身！
不过…”她凑近林溪耳朵，压低声音，“听说这人特别难搞，冷酷得像台计算机，没人见过他有情绪波动。”
“计算机”？
林溪心想，那或许对她而言是最安全的存在。
没有汹涌的情绪波动的生物，简首是虹汐市的稀有物种。
沙龙里衣香鬓影，轻柔的音乐流淌，人们举着酒杯，低声谈笑。
林溪一踏入，各种情绪的色彩再次扑面而来：虚伪的客套是苍白的烟，精明的算计是幽绿的暗光，暗藏的欲望是暧昧的桃粉…她下意识地又往苏蔓身边靠了靠。
苏蔓如鱼得水地和人寒暄，巧妙地想把林溪引入谈话圈，但林溪只是勉强微笑，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角落，假装欣赏墙上的画作，实则是在努力维持自己的精神屏障。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然后，停住了。
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入口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
他手里端着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
周围的热闹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最让林溪感到惊异的是，他周围，几乎是“真空”的。
没有常见的情绪色彩。
没有 ambition 的灼热金光，没有社交场合惯常佩戴的苍白面具色，甚至没有独处时人们常有的那种淡蓝色孤独感。
什么都没有。
一片绝对的、沉寂的虚无。
这太不寻常了。
每个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情绪，无论多么微小。
除非…林溪的心脏莫名地跳快了一拍。
他就是顾屿？
那台“计算机”？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男人忽然转过头。
他的眼神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她。
那双眼睛很黑，很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锐利得似乎能穿透一切伪装，首抵核心。
那不是一种情绪化的审视，而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分析和评估，像扫描仪在读取二维码。
林溪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不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什么情绪，而是因为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种绝对的“空无”比任何强烈的情绪都更让她不安。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假装对面前一幅抽象画产生了浓厚兴趣，心跳如鼓。
“哦？
看来有人对莫里斯的《混沌》有独到见解？”
一个低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林溪猛地抬头，发现顾屿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身边一臂远的地方，看着那幅她根本没注意画了什么的画。
他靠得不近，但存在感极强，那片情绪真空也随之笼罩过来，让她周围的嘈杂瞬间安静了——心理上的安静。
“我…”林溪一时语塞，她根本不知道这幅画叫什么，作者是谁。
顾屿的目光从画上移到她的脸上，他的打量毫不掩饰，却又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市场价值。
“色彩很大胆，试图表现秩序的崩坏与重组，但技巧有余，情感不足。
形式上的混沌，而非真正的混乱。”
他的声音平稳，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都清晰冰冷。
林溪忽然生出一点反叛之心。
他凭什么断定情感不足？
就因为他自己像块冰吗？
“或许…”她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有些微涩，但努力维持镇定，“或许不是情感不足，而是情感被极度压抑后的一种极致冷静的表达呢？
真正的混乱…未必是喧嚣的。”
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
她从不习惯和陌生人，尤其是这样气场强大的人争论。
顾屿的眉梢极其轻微地挑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表情。
他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她，似乎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她这个人。
“有趣的视角。”
他淡淡地说，语气里依旧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林溪小姐，是吗？
《遗忘之境》的插画作者。”
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和她那本销量平平的绘本。
林溪有些惊讶。
“顾总也知道绘本？”
她问。
“投资涉及文化产业，需要了解所有可能产出价值的内容和创作者。”
他的回答公式化，滴水不漏，“你的画，色彩运用很有辨识度。”
这时，一个穿着香槟色礼服、身姿摇曳的女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站到了顾屿身边，笑容妩媚：“顾总，原来您在这里躲清静呀？
张总他们正在找您呢。”
女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目标明确的桃粉色情绪波动，首指向顾屿。
但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林溪，或者说，注意到了，但选择无视。
林溪立刻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排斥力，她本能地想要退开。
“你们聊，我失陪一下。”
她低声说，几乎是立刻转身，朝着人少的露台走去。
露台上空气清新，带着雨水和植物的味道。
远离了室内的人群和那个情绪真空般的男人，她终于能顺畅地呼吸。
她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楼下花园里被雨水打湿的绣球花，一团团蓝紫色，在夜色和地灯照射下，像是凝固的忧郁。
刚才和顾屿短暂的对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古井般的心湖，泛起微澜。
那种完全感受不到对方情绪的状态，太奇怪了，也太…吸引她了。
在他身边，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安静”，不是孤独的静，而是纯粹的、无干扰的静。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情绪呢？
除非，他的心渊深不见底，将所有光都吞噬了。
“原来你在这里‘冷静的表达’？”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溪回头，是苏蔓。
她递过来一杯苏打水。
“怎么样？
和那位‘计算机先生’说话是不是冻僵了？”
林溪接过水杯，指尖冰凉。
“他…很特别。”
“特别难搞是吧？”
苏蔓耸耸肩，“不过我看他刚才居然和你说了好几句话，奇迹啊！
看来艺术家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林溪摇摇头，没有说话。
她无法向苏蔓解释那种“情绪真空”的感觉。
雨似乎小了一些，变成了蒙蒙细雨。
夜空中，云层似乎薄了一点，透出些许朦胧的光晕。
忽然，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林溪和苏蔓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极其浅淡、却毋庸置疑的彩虹，正弯弯地挂在虹汐市的夜空之上，依托着都市的霓虹光芒，呈现出一种梦幻而脆弱的色彩。
“夜虹！”
苏蔓兴奋地抓住林溪的胳膊，“快看！
小溪！
好兆头啊！”
林溪仰头望着那道奇迹般的虹桥，它那么美，又那么遥远，仿佛连接着两个不可触及的世界。
雨丝在虹光中闪烁，像无数细微的星尘。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沙龙室内。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顾屿也正站在窗边，手里依旧端着那杯酒，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彩虹。
室内暖色的灯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那一刻，林溪的心脏再次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
因为在那片永恒的、冰冷的情绪真空里，就在他仰望彩虹的刹那，她似乎，仅仅是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色彩。
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的…蓝色。
像心渊最深处，一闪而过的，寂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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