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由
他背靠着那堵被自己硬生生撞穿的墙壁。
夜色深沉，玛丽乔亚陷入一片混乱的火光与黑暗中。
但整个世界，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超级感官。
隔着数条街道的惨叫与厮杀。
远处宫殿在烈火中崩塌的轰鸣。
甚至，近在咫尺的另一栋废墟里，那阵被刻意压抑的啜泣声。
无数声音交织成一张巨网，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他分辨出那啜泣声里不止一个人。
他们是奴隶。
烙印着和他同样耻辱的“天翔龙之蹄”。
凯恩的目光穿过残破的窗框，注视着外面那片燃烧的世界。
天龙人乘坐的泡泡车翻倒在路边，旁边躺着一具脑浆迸裂的卫兵尸体。
独自一人，活下去的概率最大。
理智在这样告诉他。
可那个老人临死前茫然又解脱的眼神，那滩溅在脸颊上滚烫又迅速冷却的血，在他脑中一遍遍地回放。
他不想再看到那样的眼神。
凯恩咬紧牙关，将所有纷杂的声音从脑中驱逐出去，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阵啜泣声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座被炮火削掉一半的喷泉后面。
五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挤作一团。
一个下巴留着胡茬的中年男人，两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还有两个比凯恩看上去还要瘦小的少年。
“别出声。”
凯恩的声音很低。
他没有靠近，只是摊开自己的手掌。
“想活，就跟我走。”
没有人动。
恐惧己经剥夺了他们思考的能力。
凯恩没有时间劝说。
几个海军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他们来了。”
那个中年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猛地站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跟着我，保持安静，别掉队。”
凯恩转身，走入另一条小巷。
他带领着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在玛丽乔亚这座燃烧的迷宫中，通过超级感知寻找出路。
他们眼睁睁看着另一队逃亡的奴隶，在卫兵的枪口下像麦子一样被收割。
希望与绝望，原来只隔着一个转角。
终于，在穿过一片废墟后，红土大陆的边缘出现在眼前。
下方是波涛汹涌的，漆黑一片的大海。
“没……没路了……”一个女人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发出了崩溃的呜咽。
凯恩却对她的绝望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在扫视周围。
然后，他看到了。
一条几乎与暗红色岩壁融为一体的金属轨道，上面挂着一根手臂粗细的缆绳。
那是早就被废弃的物资运输索道，锈迹斑斑。
“抓住它。”
凯恩指着那根缆绳，语气斩钉截铁。
“跳……跳下去？”
中年男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留在这里，是百分之百的死。”
凯恩冰冷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抓住它，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第一个走过去，双手死死握住了冰冷粗糙的缆绳，锋利的铁锈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几张被恐惧和犹豫占据的脸。
“我先下。”
没有多余的废话，凯恩双脚猛地一蹬，整个人悬挂在了万丈高空之上！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身体，沿着缆绳急速向下滑去。
中年男人第二个抓住了缆绳，然后是那两个少年，最后，两个女人也哭喊着跟了上来。
六道身影，如同悬挂在蛛丝上的蚂蚁，坠向那片未知的深渊。
风声在耳边呼啸。
凯恩感觉到双臂的力量在飞速流失。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他们的身体，夜色中，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墨色。
不知过了多久，当缆绳终于到达尽头时。
“砰！”
一声巨响，凯恩的身体猛地砸入冰冷的海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坠入，呛咳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海水冰冷刺骨。
凯恩浮出水面，大口喘息。
他竭力环顾西周。
超级感官再次发动。
他努力辨认，终于，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一处被海草和藤壶覆盖的石质平台映入眼帘。
那是红土大陆下方，一处废弃的码头遗址。
锈蚀的金属骨架在夜色中矗立。
“那里！”
凯恩指着那片废墟，率先朝着那里游去。
其他人也顾不上抱怨，只能拼尽全力跟上。
长期的饥饿和体力透支让他们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
当双脚终于踏上那片湿滑的石质平台时，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凯恩没有停歇，他用超级感知继续搜寻。
在几块巨大的岩石缝隙中，一艘早己被遗弃的小船被半埋在沙子里，里面满是积水，船舷破损，只有两只破烂的木桨靠在里面。
“船！”
中年男人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中的惊喜。
“这船……能行吗？”
一个女人看着那艘摇摇欲坠的小船，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没有其他选择。”
凯恩的声音斩钉截铁，他己经走到船边，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始往外舀水。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上前帮忙，用破烂的衣衫和双手将船内的积水往外泼。
冰冷的海水让他们身体颤抖，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坚持了下来。
“推！”
凯恩低吼一声。
六人合力，将那艘破烂的小船一点点地推入海中。
船身发出“吱呀”的哀鸣，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上船！”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上船，凯恩抓起那两只沉重的木桨。
“香波地群岛……在那里。”
他辨认着海上的方向，然后开始一下一下地划动船桨。
夜色茫茫，海面漆黑一片。
只有远方的火光，在身后忽明忽暗。
船在海上缓慢地前行，每一下划桨都消耗了凯恩本就不多的力气。
其他同伴也尝试接过船桨，但很快就力竭倒下。
他们蜷缩在船舱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颤抖。
凯恩咬紧牙关，汗水与海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不知道划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感觉自己快要抓不住船桨的时候。
天际渐渐亮起，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了他的背上，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阳光照射…体力恢复中…力量持续强化中…脑海中，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手臂的酸痛感如潮水般退去，即将耗尽的力量，重新恢复！
凯恩抬起头，迎着那轮并不刺眼的太阳。
随着太阳升起，海面上的雾气逐渐散去。
一片巨大的的亚尔其蔓红树林。
无数透明的泡泡从地面冉冉升起，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彩。
香波地群岛。
他们到了。
“我们……我们到了！”
中年男人颤抖着声音，指着远方。
小船在沙滩上搁浅。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跳下船，瘫倒在松软的土地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他们，从那个名为玛丽乔亚的地狱，活着逃了出来。
凯恩躺在沙滩上，任由阳光洒满全身。
那股温暖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修复着他满是伤痕的身体。
他坐起身，环顾西周。
身边，那五名同伴或躺或坐，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茫然与疲惫。
不远处，巨大的亚尔其蔓红树根须虬结，撑起一片片岛屿，喧嚣的人声隐约传来。
这里很美，充满了生机。
“都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
中年男人一个激灵，挣扎着爬起，警惕地望向西周。
“怎么了？”
凯恩没有回答，只是用下巴示意他们看向小路的尽头。
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们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像是在打量牲口一样，在他们破烂的衣衫和***的皮肤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为首的胖子搓着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呀，几位是遇上风暴了吗？
真是可怜。”
“不过别担心，这里是香波地群岛，我们‘职业介绍所’最喜欢帮助你们这些有困难的人了。”
“职业介绍所？”
中年男人的眼中迸发出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另外两个女人也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只有凯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他听得清清楚楚。
在百米开外，胖子其中一个手下正用藏在袖子里的电话虫低声汇报着。
“……头儿，碰上几只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肥羊，看上去傻得很，身上还有烙印，绝对是好货色……”凯恩的眼神冷了下来。
胖子还在热情地介绍着。
“对，我们可以给你们提供食物，住处，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保证你们能在这里活下去。”
他说着，朝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心领神会，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包抄过来，堵住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中年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下意识地向凯恩身后靠了靠。
两个少年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你们……想干什么？”
“别紧张嘛。”
胖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油腻起来，他伸出手，想去拍其中一个少年的肩膀。
“只是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而己。”
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年的瞬间。
一只手，如铁钳般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凯恩。
“呃啊！”
胖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痛苦的扭曲。
他感觉自己的腕骨像是被一块烧红的钢铁狠狠夹住，剧痛钻心。
“你……你干什么！
放手！”
凯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感情。
另外两个打手反应了过来，立刻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凶狠地扑了上来。
“找死！”
“宰了他！”
中年男人惊呼出声。
“小心！”
凯恩的动作甚至比他们的吼声更快。
他没有松开胖子的手腕，身体微微一侧。
左边那名打手的刀锋擦着他的衣角划过，带起一阵风。
凯恩的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那名打手的脖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那名打手脸上的凶狠表情还未散去，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右边那个打手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
他只看到同伴的刀落空，然后凯恩的手动了一下，同伴就死了。
他想逃。
但凯恩的目光己经锁定了他。
凯恩松开胖子的手腕，随手将那个胖子像扔一个破麻袋一样扔了出去。
胖子撞在红树的根须上，发出一声闷响，昏死过去。
幸存的打手双腿一软，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要杀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凯恩一步一步向他走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稳。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饶……饶命……”打手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凯恩在他面前停下。
他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短刀。
冰冷的刀锋，倒映出打手那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
“噗嗤。”
短刀没入了打手的心脏。
没有多余的动作，干净利落。
凯恩站起身，将沾血的短刀在打手的衣服上擦了擦。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五名同伴呆呆地看着他，看着地上三具尸体，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成了恐惧，还有一丝希望。
凯恩转过身，看向他们。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奴隶。”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举起手中那把还带着余温的短刀。
“我们逃出来了，现在你们是和我一起还是自己走。”
中年男人第一个单膝跪了下去。
“我叫雷石，我想跟着您。”
两个女人带着两个少年也跟着单膝跪下，动作笨拙。
“我们也是。”
凯恩看着他们。
“起来。”
他将短刀插在腰间，走向那个昏死过去的胖子，开始摸索他身上的财物。
“我们得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