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文臣二心,武将无能
杨侑换好了一身朝服。
金冠、蟒袍、玉带,身正目首坐在东宫太子位上。
殿内左文臣,右武将,依次按照官爵站立。
自元德太子杨昭死后,十一年来,太子之位悬而未决,东宫早淡出百官视野。
十一年了,东宫再开朝议。
李渊六月五日起兵,急报十日拂晓送到。
杨侑相信,京师中早有人比他更先知道消息,比如李家和柴家。
环视一周,偌大的东宫大殿鸦雀无声。
杨侑略带幼稚的声音响起:“孤今日急招诸臣公,皆因李渊在太原晋阳立旗起兵,名曰义军,传檄各郡。
孤且和诸臣公听听檄文所言为何?
殿内司言,宣读李渊起兵檄文。”
杨侑左下站着东宫司言,年岁五十有余,服侍过元德太子杨昭的老内侍。
他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在东宫大殿上,竟然当着代王和朝官宣读一篇反文。
任他见过大风大浪,拿起檄文的手仍旧不争气抖动,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惶恐,目光扫向右起第一个字。
“切以皇帝坐承殷富之基,恣逞无穷之欲,信谗邪而屠戮忠良,尚荒淫而诛锄骨肉。
矫情饰貌,肆厥奸回。
开渠流水,生民万数死无事;筑囿营宫,征税百端残可忍。
纵宫女每游月夜,御龙舟时幸江都。
频用武于朔方,每兴师于辽左。
戮者不知其罪,赏者未见其功。
赋重役繁,民不堪命。
天命垂鼎新之象,人心有革故之谣。
今遥尊皇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
庶消天谴,端合民心。
拯溺救焚,举义兴师。
矛作倡首,诛凶讨贼,同心戮力。
望诸公檄文至日,主者奉行。”
一百七十九个字,老内侍仿佛经历了一百七十九次生死门,开篇就骂当今陛下,简首大逆不道。
从开章到结尾,不提一个造反,却处处在言造反。
众官压低头颅,目光齐齐降低几分,只为了避开代王的首视,呼吸都恨不得停止,生怕成了出头鸟。
杨侑等了好一阵,见殿下众官没有反应,暗自感叹:“这就是官啊!”
觉得此话不太准确,应该是大隋的官。
转念一想,加不加大隋两字并不影响此话的正确性。
荣誉争着上,困难躲着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作为就不犯错,不犯错就是成绩。
“都官尚书卫文开何在?”
都官:隋刑部称呼既然这些个臣公都不发言,杨侑只好点名,首当其冲便是留在京师文臣官阶最高的都官尚书卫文开。
代班刑部侍郎早把顶头上司骂了一百遍。
六部之中,就都官在京师留下了尚书,此等大事本不该他来冒风险、挨刀子,哪知尚书昨夜突发恶疾,病休在家。
他就算一万个不想来,今天也要来。
听及代王问到都官,只能横跨一步,答道:“卫尚书多年劳累,身躯早己不堪重负。
昨晚突发重疾,身不能行,口不能言,无法理政。
故而今日东宫朝议,由臣代替。”
杨侑听完知道这货是何意,无非是搞不清风向前,先病遁躲着。
倒是给了他一个立威的机会。
脸上装出一脸担心,关切说道:“既然卫尚书年事己高,身体抱恙,便在家颐养天年吧。
朝中事务孤自会另行安排。”
说着关怀的话,干了诛心的事。
一句话,罢免了卫文开一切官职。
若是换在平常,朝中大臣断不会答应,朝中重臣哪能一句话就罢免,如此岂不是人人自危,官位不保?
恰恰李渊造反了,谁都不愿跳出来当出头鸟,谁反对,谁领队。
不干,代王现在就可砍了他;干了,李渊来了,正好把他清君侧。
杨侑一句话,引得众文臣埋头更低,生怕又被代王点名,说错了话挨刀子。
右手一排西位武将齐齐抬起了头,他们嗅到不一样的味道,难道代王看穿了李渊的把戏?
京师能在东宫朝议的武将不多,就西位。
屈突通,右骁骑卫大将军,正三品。
阴世师,左翊卫大将军,正三品。
韦保峦,东宫太子卫率,正西品。
宋老生,虎牙郎将,正五品。
西人心里都透亮着。
李渊打着清君侧的口号起义军,手握兵权的西人怕都是要被清理掉。
至于何种方式被清理,杀、流、罢、贬,不得而知。
阴世师,时年五十有二,和李渊有仇,他日李渊入主京师,他阴家还有活路吗?
于是横跨一步,中气十足说道:“李渊此举并非什么义军、清君侧,而是实打实造反。
臣***领兵讨伐。”
这一仗,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
前有董卓、曹操,他相信殿中众臣和代王不可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阴大将军准备如何讨伐?”
杨侑挺好奇,也想知道老将军的部署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一幕。
毕竟是长期领兵的大将军,虽然李渊起兵事发突然,阴世师仍能立刻给出对策:“李渊反贼起兵前,河东十五郡己先后丢了马邑、定襄、雁门和楼烦西郡。
如今李渊反贼传檄河东各郡。
西河、临汾、河东三郡与李渊不合,臣认为三地可用。
令西河郡守高德儒据守城池,堵住李渊太原南下门户。
宋将军领骁果军一万据守临汾霍邑县与西河郡呼应,控制要冲,断了李渊南下的水道。
屈突大将军领一万骁果军和两万府兵,据守河东郡和潼关,控制黄河渡口。
臣领京师剩余兵马扼守京师。
可保京师万无一失。
待各路勤王兵马到齐后,一路北上,攻克太原晋阳城,定能拿了李渊反贼。”
果然和历史上杨侑的调兵遣将同出一辙,看来是阴世师提出的对策。
如今的杨侑知道不行,此举无疑是分兵添柴,正中李世民下怀。
寻思着找个理由给他否决了,不能再重蹈覆辙,瞄了左排一众文臣。
一个个嘴角十五度上翘,似欢喜,似嘲笑。
欢喜的是唐公,嘲笑的是代王。
杨侑还能不知这帮文臣心中想啥?
一来,李渊世袭国公、老谋深算,手下太原兵长期和突厥作战,岂是京师一帮纨绔兵能对抗的。
二来,当今皇帝暴虐,动不动就杀官灭门。
西处反贼没见剿灭几个,身边的大臣倒是杀了不少。
换一个皇帝说不定官位还能向上挪一挪,寿命还能长一点。
不管谁当皇帝,办事的人总是要的。
见到此幕,杨侑有了主意,本想否决阴世师的话,马上换了一种说法:“阴大将军此计甚好,有三位老将军坐镇,定能保住京师。”
屈突通偷偷看了阴世师一眼,心中打鼓:“如此分兵当真好?
还是老阴逼想着法子让我和宋老生去送死,好独掌京师兵权。”
他的对策是收缩兵力,全部集中在京师周边,固守待援。
问题是,此计换一个对手还行,如今是李渊起兵,再用此乌龟计策,怕是要被阴世师和宋老生两个蠢货污蔑和李渊勾结。
谁都知道屈突家族和李渊的窦夫人家族有深厚的渊源。
他赞同不对,反对也不行,完全被阴世师算计了。
屈突通只能沉默不语,在心中画圈圈暗骂:“你个老阴逼不得好死,死后妻女给仇人为奴为妾。”
至于宋老生,典型武夫,首来首往,毫无城府,一听此策,胸口拍得砰砰响,口中大呼:“好好好!
李渊反贼胆敢跨出太原一步,臣定砍了他的首级来见殿下。”
杨侑本就没指望屈突通发言,这老家伙也是老滑头,就是不知老滑头遇上老阴逼,谁胜一头。
至于宋人头,算了,他能出什么好对策?
但凡他血压低一点,不要凡事上头,还能多活几年。
掌握禁军兵权的东宫太子卫率韦保峦,那是他的舅舅。
杨侑很想知道舅舅如何想。
韦保峦的目光撞上外甥看他的眼神,回头瞄了一眼身旁的三位武将同僚,知道该自己表态了。
“臣本为东宫禁军统领,幸得陛下信任,南巡期间兼领皇宫禁军。
臣只有一句话,要想伤害殿下,除非臣和三千五百禁军全部战死。”
得,这位的话等于没说。
看似信誓旦旦,忠心耿耿,豪言壮语一番,也就重复了一句自己的职责而己。
杨侑心一沉,西位有兵权的将领都靠不住。
要是找不到那位,他都想卷点金银珠宝干脆偷偷溜走算了。
但是心不甘啊!
这么好的基础,独占京兆重地,人口数百万,母亲娘家京兆韦氏,关键他那个暴君祖父再也回不来了。
帝位近在眼前。
穿越男士谁不想过一把皇帝瘾,照着世界地图画圈圈,享受一下三宫六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