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她第三次停下脚步确认方向——积雪覆盖的旷野上,连惯常作为路标的胡杨都只剩模糊轮廓。
喉间泛起铁锈味,三天三夜的疾驰让丹田真气几近枯竭,可她仍能清晰嗅到风中飘来的血腥。
"喀嚓"靴底碾碎冰棱的脆响惊破死寂。
清童倏然顿住身形,剑穗在腰际晃出半弧银光。
她俯身抓起一把暗红积雪,指尖搓动时冰粒簌簌掉落,露出凝结成霜的褐土。
这不是普通血渍,是混着腐骨散特有的腥甜。
"北城怕是已经不保了..."少女皱着眉头,眼眸中满是担忧,仰头望向天际,北极星在阴云中若隐若现,怕是还要有两个时辰才能到达。
她咽下喉间腥甜,青瓷药瓶在掌心转出冷光,五湖续气丹入喉,强行以药物恢复一些内力,不敢做停顿,当下施展轻功,继续朝着北城前去。
城墙轮廓自雪幕中浮现时,暮色已浓得化不开。
本该关闭的玄铁城门大开着,守城弩炮的残骸上覆着薄雪,炮口指天处凝着暗红冰柱。
清童按住腰间剑柄,云纹软靴踏过青砖的瞬间,细碎冰晶自靴底蔓延开来——不是霜,是凝成实质的杀气。
触目惊心的尸体。
风中都带着血腥味。
街道两侧尸堆高逾丈许,一些断肢以诡异角度支棱着,像被孩童胡乱丢弃的傀儡。
最骇人的是那些面容,或嗔或笑,竟无半分痛苦。
清童剑尖轻挑尸身衣襟,紫黑掌印自锁骨蔓延至心脉,认出是自己门派的手法,她面色愈加沉重了,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谨慎,犀牛皮靴踩在冰上却也厚实,并不担心滑倒。
夜色已沉,深深的一片黑暗,清童的耳朵捕捉着每一丝的动静,一双眼眸在夜里分外明亮,宛若一只正在捕鼠的猫。
风,似乎若有若无的抖动了一下,清童顿时侧身一翻,躲过了几枚肉眼不见的银针。
手心是不禁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黑暗中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悠悠荡荡的摇晃人心;“你要是能活着,前面的酒馆,我等你。”
清痛星眸一抬,远处不知何时亮起了小小的一枚豆火,分外醒目。
耳朵微弱的动了一下,周围已悄无声息围上了八个黑衣人。
八人步伐暗合奇门遁甲,锁链破空声渐成摄魂魔音。
她嘴角挑起一抹嘲讽,咬破舌尖强提真气,天纵门"流云九式"应手而出,银剑一翻,剑光婉转,在黑夜中像一条灵敏的银蛇。
但八个黑衣人动作敏捷,身影变化莫测,十分诡异。
饶是她把剑舞的风吹影动,却仍生生的被困在那里。
还是赶了太久的路,透支了太多的体能,就算刚吃了五湖续气丹,清童此时也感到了吃力。
一阵嘲讽的声音又悠悠的想起:“堂堂天纵门的剑法,连我这小小八方阵都破不开么?”少女眸子里划过一丝怒意。
双脚轻点,下手越发严厉,招招夺命,她袖中金银针突然激射而出,那是师傅说不要轻易示人的保命毒针。
电光石石之间,少女的剑锋正正刺入阵眼死门。
打斗声陡然而止,破阵了。
八具温热的尸体应声倒地时角铜铃无风自动。
清童以剑拄地喘息,喉间血腥愈浓。
远处,一双狭眸微微的皱了皱眉。
酒幡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推开木门的吱呀声惊起梁上寒鸦。
烛影摇红处,玄衣男子正把玩着青玉酒盏,指间蛇形戒指泛着磷光,面前的男子缓缓转过身,嘴角似笑非笑:能破我改良的八方阵,、很厉害,不愧是名满江湖的诸毒神医"清童瞳孔微震。
从小到大,她随着师父云游四海,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
烛光摇晃,男子眉如剑,瞳若狐。
一双异瞳更是妖艳无双,望过去,像透澈却不见底的湖,让人深深不能自拔。
更令她心惊的是其周身气劲——寻常高手真气外放如烈焰,此人却似深潭,连飘落的雪片都在他周身三寸凝成冰晶。
她心中已略有数、眼前这位、十有***是江湖与自家小师弟明澈齐名景昀公子。
“大名鼎鼎的御神派,竟然也会做这屠城血案?"清童剑尖垂地,袖中金针已蓄势待发。
景昀轻笑出声,盏中酒液忽化作冰锥疾射而来:"姑娘不妨看看,这些'尸体'可曾流过半滴血?"清童侧身避过冰锥,剑锋顺势挑起近处尸身。
断面无血,经脉中蠕动的黑线让她浑身发冷:"竟然是蛊人?!"三月前,北城三百匠人集体失踪。
"景昀指尖轻叩桌案,烛火随之明灭,"我按师命追查至此,却还是晚了一步,当今门派,只有你们天纵门有制蛊之木,姑娘,不知贵派的明澈,现在身在何处!明澈,当代奇才之一,从小天赋异禀,惊才绝艳。
自打踏入武学一途,武学典籍,他只需研习数日,便能心领神会,但他的先天之疾,每至月圆之夜,他周身气血便如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变得狂躁而凶狠,理智被彻底吞噬,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自控的疯狂状态。
拜以天纵派之下,以毒压制方有缓解。
"不是明澈干的,你不要血口喷人",清童周身真气化作流云旋涡大怒道,剑光暴起,屋顶梁木轰然炸裂。
“姑娘又何苦动怒,景昀玄冰真气在掌心凝成三尺薄刃挡下,淡淡道:贵派的明澈,失踪了一个月了,不是吗?心中的担忧被眼前的人道了出来,清童的心顿时充满了凉意,自己一路赶路追来,既是担忧他的安危,又是怕小师弟失控闯出弥天大祸。
但师弟身上早已被师父下了噬心钉,他的暗疾许久不再发作。
清童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与担忧,冷冷地盯着景昀,手中的剑虽未收回,但剑势已稍缓。
“我师弟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咬着牙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景昀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姑娘对师弟的信任,令人钦佩。
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不能仅凭感情判断。
这北城的蛊人之事,与天纵门脱不了干系。
而明澈的失踪,更是疑点重重。”
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清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景公子,既然你也在追查此事,想必也有自己的线索。
不如你就直接告诉我你都发现了什么景昀微微点头,他伸手甩袖卷灭烛火,酒馆顿时陷入一篇混沌的幽蓝。
清童颈后一阵凉意——这是御神派"观星夜"的起手式,传闻可以寻定位,识天道。
"姑娘可知,月圆之夜的蛊虫最喜噬咬何种经络?"景昀的声音忽远忽近,指尖亮起萤火般的冷光。
那些光点在空中交织,竟生成了一副北城地脉图。
清童看到城北某处山崖泛着猩红光点。
"怕是在这里,景昀道,他踱步到窗边,明月皎洁,还有三个时辰,今日也是一个月圆之夜。
走!景昀话音未落,窗外忽有雪鸮尖啸掠过。
檐角冰棱齐齐断裂,坠地时竟排列成北斗之形。
清童剑穗上的银铃无风自响,与冰晶碰撞声合成诡异韵律——这是天纵门最高级别的示警铃音。
"看来令师弟等不及了。
"景昀玄袖翻卷,酒馆地面忽然显现血色星轨。
他踏着天璇位掠出窗外,落脚处积雪竟凝成莲花状冰台,每一步绽开都在半空停留三息不散。
清童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云纹剑遇血即鸣,剑光暴涨如银河倒卷。
她追着冰莲轨迹疾驰,发现沿途枯树上挂满透明丝茧,每个茧中都裹着双目赤红的蛊人。
这些本该暴起的怪物此刻却如朝圣般,齐刷刷像向城北山崖走去。
山崖在月轮中显出狰狞轮廓,崖壁上数百个方形孔洞渗出幽绿萤火。
山崖豁口处,九根陨铁链贯穿少年单薄身躯。
明澈垂落的左手还在滴血,血珠坠地即成蛊虫。
他抬头望来的瞬间,清童如坠冰窟——那双向来温润的桃花眼里,此刻居然已经没有了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