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已经带了点凉意。
傍晚钻进巷口时，卷起几片黄透的梧桐叶。
叶子打着旋儿，落在“暖意”咖啡店的玻璃门上。
林悦正踮着脚擦最上面一块玻璃。
听到风铃叮铃响，她下意识回头，脸上带着笑：“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声音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热气。
像她手里刚冲好的热可可。
门口站着个男人。
穿深灰色风衣，领口随意敞着，露出里面白色衬衫。
他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
眉骨上沾了点细碎的光，像是夕阳没褪干净的痕迹。
男人没立刻回答。
目光扫过吧台。
最后落在她脸上，顿了顿。
林悦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这人长得太好看了。
不是那种张扬的帅。
是眉眼间带着点疏淡的冷。
偏偏眼神又很沉，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看久了，让人有点慌。
“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他开口。
声音比想象中要低一点。
带着点清冽的质感。
“好的，请稍等。”林悦赶紧转身。
走向操作台，手忙脚乱地拿杯子。
吧台有点小。
她转身时，胳膊肘撞到了旁边的糖浆瓶。
瓶子晃了晃。
她伸手去扶。
另一只手里的咖啡刚好煮好。
滚烫的棕色液体晃了晃。
大半杯都泼了出去。
不偏不倚，全溅在男人米白色的衬衫前襟上。
空气瞬间静了。
林悦的脸“唰”地白了。
她看着那片迅速晕开的深褐色污渍。
手都在抖：“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慌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手忙脚乱地抽纸巾递过去。
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帮你擦擦？或者……或者我赔你一件衬衫？多少钱都行，我……”
男人低头看了眼衬衫。
又抬眼看向她。
女孩眼眶红了。
鼻尖也红。
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挂了点水光，像被雨打湿的蝶翅。
明明是她闯了祸。
看起来却比谁都委屈。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没事。”他接过纸巾。
动作慢条斯理地擦着。
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用赔。”
“可是……”林悦还想说什么。
他已经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淡淡道：“美式，还做吗？”
“做！现在就做！”林悦赶紧重新冲咖啡。
手还是抖。
倒咖啡时，又差点洒出来。
男人就站在吧台前看着。
没催。
也没再提衬衫的事。
等她把装着美式的杯子推过去。
他接过。
指尖碰到杯壁。
微凉的温度让林悦缩了缩手。
“多少钱？”
“不、不用钱了，算我赔罪……”
男人没说话。
扫了收款码付了钱。
转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
似乎完全忘了刚才的插曲。
林悦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又愧疚又懊恼。
她刚才太慌了。
连句正经的道歉都没说清楚。
而且那衬衫一看就不便宜。
被泼成那样，肯定没法穿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
林悦时不时偷偷看那个男人。
他一直对着电脑。
侧脸线条很利落。
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
夕阳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
给他周身镀了层暖金色。
却没冲淡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快打烊时。
男人合上电脑起身。
经过吧台时，脚步顿了顿。
林悦立刻站直了：“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吗？”
他看了眼她还红着的眼角。
淡淡道：“下次擦玻璃，站在凳子上。”
说完，没等林悦反应过来。
就推门走了。
风铃又叮铃响了一声。
像是在替他说再见。
林悦愣了半天。
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
刚才踮脚擦玻璃，差点摔倒。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心里那点愧疚里。
忽然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二天下午。
那个男人又来了。
还是穿风衣，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
这次没再出什么岔子。
林悦给他冲咖啡时，手稳了很多。
递过去时，小声说了句：“昨天……真的很抱歉。”
他接过杯子。
嗯了一声。
还是找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从那天起。
他几乎每天都来。
固定的时间。
固定的美式。
固定的座位。
有时带电脑。
有时带文件。
偶尔会抬眼看窗外。
看很久。
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悦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他话很少。
偶尔点单时说几句话。
大多时候都很安静。
但他坐在那里。
就像给这家小小的咖啡店添了幅画。
让她觉得连空气都安稳了些。
她开始留意他。
知道他喝咖啡很快。
总是在她收拾杯子时，杯底还剩小半杯冷掉的咖啡。
知道他看文件时会皱眉头。
手指无意识地敲桌面。
知道他手机铃声是段很安静的钢琴曲。
很少响起。
有一次。
外面下大雨。
他进来时，发梢沾了点水珠。
林悦犹豫了很久。
还是端了杯温水过去，放在他桌上：“先生，喝点热水吧，别感冒了。”
他抬头看她。
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点了点头：“谢谢。”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说除了点单和道歉之外的话。
林悦心里有点甜。
像偷偷藏了颗糖。
她不知道他叫什么。
不知道他做什么工作。
只知道他每天都会来。
她像守护一个秘密一样。
守着这份对他的好奇。
直到一周后。
他临走前，忽然走到吧台前。
看着她手里正在画的设计草稿。
那是她攒钱报设计班的作业。
画的是一件连衣裙，线条还很生涩。
“喜欢设计？”他问。
林悦吓了一跳。
赶紧把草稿合上。
脸有点红：“嗯……随便画画的。”
他没追问。
只是看着她，眼神很平静：“我叫苏然。”
说完。
他转身推门离开。
风铃再次响起。
林悦站在原地。
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苏然。
夕阳的光落在她没画完的草稿上。
那件连衣裙的裙摆，像是忽然被染上了一层温柔的颜色。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朵。
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起来。
原来，他叫苏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