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尘封的信物仓库里的空气带着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混杂着樟脑丸的清苦气息,
像一床被遗忘多年的棉被,沉甸甸地盖在苏晚的肩背上。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爬,
指尖划过堆叠如山的纸箱,箱壁上的灰尘在手电筒光柱里簌簌飘落,呛得她忍不住偏头咳嗽。
“星雾纱…… 星雾纱……” 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出细碎的回音。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助理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苏姐,客户又来电话了,说要是今天找不到面料,
这单就要转给别家工作室了。”苏晚停下动作,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货架。“知道了,
我再找找。” 她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将手电筒的光束调得更亮些。十年前的面料,
早就该随着停产的消息一起埋进坟墓了。可对方不仅开价是市场价的三倍,
还在合同里特别注明,必须是 “晨曦纺织厂 2015 年产的第一批星雾纱”。
苏晚盯着订单上那行加粗的字迹,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 —— 那是她刚入行时最痴迷的面料,薄如蝉翼,
却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银辉,像把揉碎的星光织进了纱线里。当年晨曦纺织厂破产清算,
她托人高价买下最后三匹,本想留着给自己做婚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就被仓库顶上掉落的灰尘打断。苏晚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回忆摁回心底,
继续在纸箱堆里翻找。梯子突然晃了一下,她下意识抓住旁边的铁架,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丝绒。是个巴掌大的盒子,被塞在最底层的设计稿缝隙里,
边角已经磨得发白。苏晚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认得这个盒子,
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它曾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 —— 丝绒表面烫着暗金色的花纹,
打开时会发出 “咔嗒” 一声轻响,里面躺着一枚银质尾戒,戒面是半弯月亮的形状。
那是沈知言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将盒子抽出来的,
积灰的表面在掌心硌出细微的纹路。十年了,她以为早就把这东西扔了,
或者在某次情绪崩溃时碾碎了,没想到它还安安稳稳地躺在时光的褶皱里。
手指颤抖着抚上盒扣,金属的冰凉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她忽然不敢打开了,
就像不敢触碰那些被强行封存的记忆 —— 盛夏傍晚的篮球场,单车后座的白衬衫衣角,
还有最后那个雨天里,他摔碎戒指时决绝的侧脸。“苏姐?你找到没有啊?
” 小林的声音再次从手机里传来,带着哭腔,“客户说他已经在工作室楼下了,
马上就要上来……”苏晚猛地回神,指尖用力一按,盒子 “咔嗒” 一声弹开了。
里面没有戒指,只有半枚碎裂的银片,月牙的弧度断在最尖锐的地方,
边缘还沾着些许发黑的锈迹。
十年前那个雨天的画面瞬间冲破堤坝 —— 沈知言把戒指狠狠砸在地上,
银环撞在水泥路面上发出刺耳的脆响,他红着眼吼:“苏晚,我们到此为止!
”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之前都是骗你的。”她当时怎么反应的?好像是站在原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然后转身走进雨里,连碎掉的戒指都没捡。原来还是捡了。苏晚看着掌心的半枚碎银,
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些年她拼命工作,把工作室从只有几平米的阁楼做到如今的规模,
以为早就把过去清理干净了,却没想到在最狼狈的角落,还藏着这样一个血淋淋的证据。
“苏姐?你在听吗?”“找到了。” 苏晚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让客户稍等,
我马上下来。”她把盒子塞进帆布包最深处,
又在旁边的纸箱里翻出那卷用防潮纸裹着的面料。星雾纱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像一捧沉淀了十年的月光。她抱着面料爬下木梯,帆布包贴在后背,
那半枚碎银的棱角硌得她生疼。仓库门被推开时,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苏晚眯了眯眼,看见小林正站在门口,
身边还站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男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肩线利落,
正低头听小林说着什么。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乌黑的发顶,几缕碎发垂在颈后,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个背影……苏晚的脚步突然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认识这个背影,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这个背影曾背着光站在她的记忆里,一站就是十年。“沈先生,
这就是我们苏设计师。” 小林的声音带着讨好的笑意。男人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苏晚看着那张脸,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十年未见,
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轮廓变得更加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只是那双眼睛,
还是和过去一样,黑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潭水。他也在看她,
目光落在她沾着灰尘的帆布鞋上,又缓缓移到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
最后定格在她怀里的那卷星雾纱上。“苏设计师。” 他先开了口,
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克制的平静,“好久不见。”沈知言。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苏晚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瞬间翻涌上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怀里的星雾纱滑落下来,在地板上展开一道银色的弧线。
阳光透过纱料照进来,在他昂贵的西装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尘埃。
“沈总。” 苏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她弯腰去捡面料,
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没想到是你。
”沈知言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需要一件婚纱。
”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过来,“要求都在里面,我相信苏设计师的能力。
”苏晚没有接,只是抱着星雾纱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十年了,
他凭什么能这样云淡风轻地出现在她面前,用一份订单来定义他们的重逢?“抱歉,沈总。
”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工作室接不了这个单子。
”沈知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是价格的问题?” 他抬眸看她,
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开价,多少都可以。”“不是钱的问题。
” 苏晚的声音冷了下来,“是我不想接。”小林在旁边急得直拉她的衣角,
小声说:“苏姐,这可是个大单啊……”苏晚没有理她,只是看着沈知言。
她看见他眼中的光芒暗了暗,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为什么?” 他问,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为什么?苏晚在心里冷笑。难道要告诉他,
每次看到星雾纱,她都会想起那个雨天?想起他摔碎戒指的样子?想起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在雨里站了整整三个小时,等着一个不会回头的人?“沈总,” 她抬起下巴,
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冰冷而疏离,“我工作室有规定,不接旧识的单子。毕竟,
谁也不想在工作的时候,被不相干的人和事打扰,你说对吗?”沈知言的脸色白了白,
他看着苏晚,目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执拗。
“苏晚,” 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而不是 “苏设计师”,
这两个字像羽毛一样搔过她的心尖,带来一阵尖锐的痒,“这件婚纱,对我很重要。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她别过脸,不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会在那片深邃的潭水里溺毙。
“对我不重要。” 她硬起心肠说,“小林,送客。”说完,她抱着星雾纱转身就走,
脚步快得像在逃跑。帆布包里的丝绒盒子硌着后背,那半枚碎银的棱角仿佛要穿透布料,
在她皮肤上刻下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沈知言站在原地,
看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缓缓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公文包里,另一份没有拿出来的文件上,印着晨曦纺织厂破产清算的详细记录,
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 —— 十七岁的苏晚穿着白裙子,站在十八岁的沈知言身边,
笑得眉眼弯弯,手上戴着那枚完整的月牙尾戒。仓库的门还开着,午后的风灌进来,
吹动了地上的星雾纱,银色的光斑在地板上晃动,像一场无人看懂的默剧。
第二章:针脚里的秘密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苏晚正趴在工作台前修改设计稿,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听到声音后笔尖猛地一顿,
在洁白的画纸上戳出个小黑点。她没有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墨点,
像在抚平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苏设计师。” 沈知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凉气息。苏晚深吸一口气,将设计稿翻转过去,露出空白的背面。
“沈总倒是比合同上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她站起身,理了理米白色的围裙,
布料上沾着几点细碎的银线,那是昨天试缝星雾纱时不小心勾上去的。
沈知言的目光落在那些银线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路上不堵。” 他说着,
将手里的咖啡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加了两份奶,你以前……”“沈总。” 苏晚打断他,
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们还是谈婚纱的细节吧。”她转身走到样品架前,
取下一卷淡紫色的蕾丝。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沈知言的皮鞋上。他看着那截影子,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午后,
苏晚也是这样站在画室里,阳光洒在她的白衬衫上,像蒙上了一层薄纱。
“客户想要简约风格,但又要有独特的设计感。” 苏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展开手里的设计图,“我打算在领口用星雾纱做叠层,袖口加珍珠扣,
裙摆……”“裙摆用鱼尾款。” 沈知言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图纸上,“她穿鱼尾好看。
”苏晚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想起大三那年的毕业舞会,自己穿了条鱼尾裙,
沈知言在舞池边看了她一整晚,后来在巷子里堵住她,红着脸说:“苏晚,
你今天像条美人鱼。”“沈总对客户的喜好倒是很了解。” 她扯了扯嘴角,
露出个疏离的笑,“但婚纱最终要贴合新娘的身材,鱼尾款对身材要求很高。
”“她穿什么都好看。” 沈知言的语气很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苏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整理布料,
声音闷闷的:“既然沈总这么清楚,不如自己来设计?”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沈知言走到她身边,拿起一匹银色的亮片纱。“这个不错。” 他说,
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晚的手背,两人像触电般同时缩回手。空气瞬间变得尴尬。
苏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她心慌意乱。“我去倒杯水。
”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进茶水间。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苏晚用冷水拍着脸,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子里的女人眼眶泛红,眼底藏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她不明白,为什么过了十年,沈知言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还是能轻易地扰乱她的心绪。
“叮 ——”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银行发来的到账提醒,金额是订单预付款的两倍。
苏晚盯着那串数字,忽然觉得很讽刺。沈知言总是这样,以为钱能解决一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