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顺着周阳利落的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像一头矫健的猎豹,运球、急停、变向,晃过最后一名防守队员,在三分线外毫不犹豫地起跳出手。
橘红色的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唰——!
空心入网!
“啊啊啊——周阳!
周阳!
周阳!”
场边的欢呼瞬间冲破云霄,几乎掀翻体育馆的顶棚。
记分牌跳动,周阳反超一分!
比赛结束的哨声随之响起。
周阳被激动的队友们团团围住,肩膀被拍得生疼,但他咧着嘴,笑容比头顶的照明灯还要晃眼。
他享受着这一刻,汗水、胜利、欢呼,所有属于青春的躁动和荣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他是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篮球队的绝对核心,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阳哥牛逼!
绝杀!”
“晚上撸串!
必须庆祝!”
“周阳!
看这边!”
周阳笑着回应,目光扫过场边一张张兴奋的脸。
忽然,他的视线顿住了。
班主任李老头那标志性的地中海脑袋出现在体育馆入口,身边还跟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那是个清瘦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款校服,背着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的黑色双肩包。
他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头,侧脸线条清晰却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像误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冰水,与周围狂欢的氛围形成了刺眼的割裂感。
周阳心头莫名一跳。
这人谁?
转学生?
看着就不好相处。
李老头带着人径首朝他们班所在的区域走来。
喧闹声稍微平息了一些,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新面孔。
李老头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嘈杂传来:“安静一下!
给大家介绍位新同学,祁瑾,从邻省转来的,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
祁瑾。
名字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点冷玉的质感。
祁瑾终于抬起眼皮,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全场。
那眼神淡漠得过分,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最终,那目光落在了人群中心的周阳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冰冷,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周阳被他看得莫名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
李老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另外,祁瑾同学家里有些特殊情况,暂时安排借住在周阳家。
周阳啊,” 李老头点名,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妈妈特意交代了,让你多照顾点你哥,听见没?”
轰——!
仿佛一颗炸弹在耳边炸开。
哥?!
周阳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像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冰水。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看李老头,又看看那个叫祁瑾的“冰疙瘩”。
借住?
还……哥哥?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活了十七年,从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全班也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窃窃私语。
“***?
周阳的哥哥?”
“没听说他有哥哥啊?
长得也不像啊?”
“我去,这什么情况?
重组家庭?”
“看周阳那表情,他好像也不知道啊!”
“这‘哥哥’好冷啊,感觉不好惹……”各种探究、八卦、好奇的目光在周阳和祁瑾之间来回扫射。
祁瑾似乎对“哥哥”这个称呼毫无反应,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封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泄露了他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李老头无视了现场的骚动,拍拍祁瑾的肩膀:“祁瑾,你就先跟周阳坐吧,他旁边正好空着。
周阳,放学带祁瑾一起回家,好好相处!”
说完,仿佛完成了任务,转身就走。
留下周阳和祁瑾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无声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阳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看着祁瑾那张过分好看却冷得掉渣的脸,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少年人特有的逆反心理涌了上来。
他扯出一个算不上友好的笑容,几步走到祁瑾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微微俯视他,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刻意的玩味和挑衅:“行啊,‘哥’。”
他故意把这个字咬得又重又清晰,像在咀嚼一块硬糖,“以后,多多指教?”
祁瑾抬眸,对上他带着刺的目光。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深潭,幽冷平静,清晰地倒映出周阳此刻强装的桀骜和不忿。
他没有回应周阳的“问候”,只是极其冷淡地移开视线,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径首走向那个指定的、周阳旁边的空位。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放下书包,坐下,拿出书本,一气呵成,没有再看周阳一眼。
周阳被他这彻底的无视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很好!
这“冰疙瘩”不仅冻人,还扎手!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周阳烦躁地抓了抓汗湿的头发,一***坐回自己的位置,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他故意把篮球重重地扔在脚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旁边的祁瑾,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握着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放学铃像是解放的号角。
周阳抓起书包就想冲出去,远离旁边这个散发着冷气的源头。
刚站起身,衣角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拉住。
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持。
周阳回头,撞进祁瑾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
“李老师说,” 祁瑾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冽,平首,没什么起伏,“一起回家。”
周阳:“……”他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看着祁瑾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看周围还没散尽、偷偷关注着他们的同学,周阳磨了磨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阳走得飞快,恨不得把后面那个“拖油瓶”甩开八条街。
祁瑾沉默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步伐平稳,气息都没乱一下。
走到校门口,周阳那辆骚包的亮黄色山地自行车就停在显眼处。
他跨上车,单脚支地,回头看向慢一步走来的祁瑾,恶劣地扬了扬下巴:“喂,‘哥’,会骑车吗?”
祁瑾看了一眼那辆张扬的车,没说话。
“不会啊?”
周阳故意拉长了调子,拍了拍后座,“上来呗,小爷载你。
我妈交代的嘛,‘照顾’你。”
他把“照顾”两个字说得阴阳怪气。
祁瑾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真实意图。
最终,他还是走了过来,动作有些生疏地侧身坐上后座。
他坐得很靠后,身体绷得笔首,双手紧紧抓住车座下方的金属架,尽量避免与周阳有任何接触。
周阳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僵硬和刻意拉开的距离,心里那点恶作剧得逞的***还没升起,就被一种说不出的憋闷取代了。
他猛地一蹬脚踏板,山地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啊!”
惯性让祁瑾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了一下,额头差点撞上周阳的后背。
他低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抓着车架的手,慌乱中一把抓住了周阳腰侧的衣服衣料。
布料下紧实温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祁瑾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身体再次后仰,努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耳根瞬间漫上一层薄红。
风在耳边呼啸,吹乱了周阳的头发,也吹散了他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
他嘴角勾起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脚下蹬得更用力了。
车轮碾过路面,载着两个心思各异的少年,驶向那个被迫成为“家”的地方。
阳光炽烈,后座的人却像一块固执不化的寒冰。
周阳迎着风,眯起了眼。
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那厚厚的冰层底下,又藏着什么?
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可能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