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了这个地方最有权力的人,他们都叫他摄政王。
有他在,我很开心。
可我不知,摄政王身不由己,百姓咒骂,皇帝嫉恨,终于有一天,他死在了敌军的埋伏中,万箭穿心。
裴郎,我让他们去地狱为你赎罪。
捏着魅种,我靠进了那个将他害死的人怀里。
1.寒风萧瑟,阴云密布。
我裹紧身上的绵裘,仰头望着城墙上那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他胸口插着箭,血迹早已风干,在雪白的里衣与银甲上绽出片片血花。
漂亮吗?裴瑄搂过我的肩膀,挑眉笑问。
我回过神看向他,心底很静,连同说出的话也淡淡的。
漂亮。
得到这个回答,裴瑄似乎很高兴,连着大笑了几声。
我垂下头来,一滴泪落到手背上,我不动声色抹去,问裴瑄:何时回去?他没立刻回答我,反倒像在欣赏一件异宝般看着城墙上的人。
那是妄图夺权的战败之臣。
多日前临城郡守反叛投敌,他领兵前往诛杀叛贼,却被敌军引入埋伏圈,万箭穿心。
敌军将他当做战利品丢回大庆羞辱。
为国牺牲,却引得人人气愤唾骂。
如此,那便是不能入城的。
裴瑄下令将他挂在城墙外,一来警醒心怀不轨之人,稳固皇权,二来激发百姓对敌军的愤恨,为下次讨伐鼓动人心。
我是不信这些说辞的。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有说法。
只是他被这么挂在上面,我心里酸涩得厉害。
那具尸体腰间挂着的沾血的香囊。
还是我绣的。
他可是我的裴郎啊。
2.第一次见到裴淮君那日,我被将我捡走的老婆子带到了一个莲花做的花台上。
她告诉我,只要按她说的坐到这个花台上,台下的男人都可以由我挑选。
终于能挑我的魅仆,我自是欢喜,催促着就爬上了花台。
那一日,一声很尖的声音响起,众人避让。
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人群簇拥而来的裴淮君。
四目相对,他亦只看到了我。
魅族天生魅力,除了魅种,我还有一双可以魅惑世人的眼。
便是那一眼,他将我带进了花房红帐。
我本以为能成功与他产生魅种,可他却只是看着我。
问:第一次?我点头:你是我挑的第一个人,当然是第一次。
你挑?裴淮君嗤笑,摇头道:相貌出众,说话却是口无遮拦,啧。
我不懂一个魅仆竟对我这样无礼,于是将裴淮君的衣领子揪起,愤愤坐到了他腿上。
认真道:作为我挑的人,可要守我的规矩。
即日起,不可对我无礼怪笑,不可接触别的女人,每日需听从我的传召沐浴更衣后到我房间来服侍我,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见到我,得尊称一声主人,这些,可听明白了?裴淮君不语,只看着我的眼神逐渐冷下去。
他将我带回了摄政王府。
我每日被一众婆子教习礼法,过得极为烦躁。
可我来到人间是为了与男人一起产生足够的魅种,他日回到魅族也可稳固我的尊位。
所以,被裴淮君无视了半月后,我偷偷潜入了他的房间。
3.没有人敢半夜近本王一步,你胆子倒是没变,礼法全白学了?我被裴淮君单手钳制在床下,身下的踏板磕得我腰疼,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礼法?我委屈不甘:该如何唤我你也忘了?若非我体内还未有魅种,我定是要种很多在裴淮君身上,让他后半辈子都臣服于我,为我伏低做小。
然而这些想法还未实现,裴淮君就一手掐在我脖子上,神情愠怒起来。
抚玫,别忘了本王为你赎身,带你回府是为了什么。
我捏紧他的手,难以呼吸,泪水打湿了鬓发,脸也涨得通红。
当初的婆子只告诉我可以去挑男人了,我初到人间,却是真的不知其中还有什么深层的含义。
但觉心中有气难出,我瞪向裴淮君,松开抓着他的手,抬手反抓向了别的地方。
他身躯一顿,掐着我脖子的手也松了些许。
我终于能说话。
裴淮君,我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上下其手,那一夜,我没好过,他也没好过到哪去。
待到次日,我终于有了少许属于我的魅种。
一旦种下,无论是谁都无法反抗我的命令。
可我还没来得及给裴淮君种下,他早早便被叫进了宫里。
等他回来,天已经黑了。
我坐在花园新修的秋千上无聊荡着,梨花飞舞,像雪悠悠落下。
他远远看着我。
这一次,少了许多疏离。
我叫他过来,仰头道:这么晚才回来,可有违背我的规矩?裴淮君居高临下,闻言轻笑出声:抚玫,别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你。
我也嗤笑,他怎么舍得?又怎么可能杀得了现在的我?但许是我的笑惹怒了他,他上前一步捏住我的下巴,警告道:准备好,下个月便送你进宫。
……进宫?4.我打下他的手。
我为何要进宫?你夺权篡位了?这话彻底将他激怒,那只手又抬起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不等我反抗,他倒双眼猩红起来。
本王警告你,这大庆的皇帝叫裴瑄,也只能是裴瑄!谋逆污蔑之话再出,本王要杀你,易如反掌!哼!我瞪着他。
裴瑄这个皇帝,我这些日子也听说过。
虽在人间贵为皇帝,却也得尊称裴淮君一声叔父,因幼时贪玩掉水里,还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也是成年后才得以医治好。
恰逢痴傻躲过了龙子夺嫡的谋略狡诈,最终阴差阳错当上了皇帝,在位五年,有三年几乎都是裴淮君执政稳固他的地位。
可这裴瑄似乎并未记得多少。
清醒过后表面对裴淮君尊重,背地里如何看待,那就得另说了。
不过聪明人细想都能看出的问题,裴淮君却不在乎。
守住大庆,大庆祥和,这才是他的愿望。
我反手捏住他的衣襟,哑着声问他:裴淮君,你为大庆鞠躬尽瘁,有多少人会记你的好?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你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裴淮君,值得吗?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与其这样无怨无悔守护这个摇摆不定的大庆,倒不如乖乖做我的魅仆,假以时日回到魅族还能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裴淮君的手松了些,他眼里闪过一丝动容,转瞬即逝。
值得!我嗤笑。
这样看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
只是依旧愿意做一个掩耳盗铃的人罢了。
但这些,与我无关。
让我进宫去做什么?我问。
他放下手转过身去,眼睛看着远方。
那日莲花台,陛下对你一见钟情。
话音刚落,我脑子里确闪过一瞬画面。
裴淮君的身旁,好似确实有个打扮不俗的男子,只是站在裴淮君身边那瞩目的光辉淡去了不少。
以至于我根本没留意到他。
那……便是大庆皇帝。
裴瑄?裴瑄对我一见钟情?笑话,人间会对我一见钟情的男人不计其数,可能不能被我看上,另当别论。
他裴瑄算什么。
从来只有我选男人,没有男人能选我。
我当下起身,气愤回绝:我不去!况且,昨晚我们已经……你还能送我进宫去?5.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那是需要验身的。
裴淮君他比我清楚。
所以,他今日回来闷闷不乐看着我,大抵是在宫里应付裴瑄时心底诸多无奈吧。
这些,我才懒得管。
我一心为了魅种,裴淮君作为魅仆是必要配合我的。
即使他不主动,我也该去寻他。
所以当晚我又偷偷潜进了他的卧房。
听着净室传出的水声,我满意笑了笑。
裴淮君裹着单薄的白衫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我。
我朝他抛了个媚眼。
滚出去!媚眼反变怒视:这便是你对待主人的态度?滚!我不语,魅仆不听话,只消一颗魅种。
我抬起手,一颗粉色的盈盈泛着微光的豆子蹦到指尖。
这一幕看呆了裴淮君。
他立马严肃起来。
这是什么!我笑而不答,一脸看戏地上下打量他。
对着魅种吹出一口气,魅种飞速落到他的眉心,融了进去。
裴淮君额头开始冒汗。
这是自主意识与魅种抵抗才会出现的现象。
可他却是不知,这颗魅种产于他和我。
作为二次宿体,他虽能保持相对意识,却始终拗不过身为主体的我。
我仰头一哼,对着裴淮君招手。
过来。
他艰难来到我身边,恶狠狠瞪我。
对主人要乖。
我抬起他的下颚,细语呢喃。
裴淮君捏紧拳头,依旧抵抗,我不屑,便如实道:刚才那个叫魅种,只要我愿意,一旦融入你体内,你就无法再抵抗我,对主人乖些,没准我高兴了,放过你几天呢,嗯?妖,妖邪之物?!这么说魅种我可不高兴。
魅族乃掌管世人情欲之族,所产魅种也是为了巩固族群,说到底我们也算一类仙官,何来妖邪之说?只是魅种种到凡人身上效果会不一样,更加听话罢了,我若不控制,凡人与寻常并没区别。
裴淮君沉默下来,似在思索。
其间呼吸声愈来愈重。
裴淮君终道:下个月……你要入宫。
听到这个我就烦,手上便用力了些,他蹙眉,别过头。
我也不急,就与他论道:你且作为摄政王都如此身不由己,逼人做不喜欢的事步你后尘,心里可舒畅?裴淮君一顿。
我是女子,却也先是我自己,我的路,我想自己选。
裴淮君扭过头来,那眼尾又莫名红润起来。
他淡淡开口:你不愿入宫侍奉陛下。
我颔首:当然。
眼看着裴淮君脸上的汗落到我的手上,我慢慢为他拭去。
还挣扎吗?魅种对主体最没抵抗力。
我说完最后一个字,裴淮君便抓住了我的手。
他垂下眼帘,舒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本王心里不舒畅,本王做了很多,却从未欢喜过一次。
我靠近他:你早该为自己而活了。
他手上用力:你胆子还是那么大。
这一夜,彻夜无眠。
6.大概是因为魅种的功效,又大概是裴淮君真的忍了太多。
他早起醒来后于昨夜的事又是一上午的自省。
我靠在他肩头问他。
你将我带到你府上当真只是为了教我规矩,以防入宫后什么也不懂吗?他斜眸:并非全是如此。
嗯?还有什么原因?裴淮君目视床帐,捻起我的发丝在指尖摩挲,淡淡道:那日,你的眼睛很特别。
特别到一眼就让我……如陷泥沼。
我瘪嘴,这不就是我们魅族人都有的魅惑技能嘛,也没什么特别的。
正当我腹诽他时,裴淮君又接着道:那时沦陷让我挣扎许久,可我愿陷入其中,这一次,甘之如饴。
甘之如饴……我默念这四个字。
心底似乎有什么化开。
我知道,那日初见皇帝事先说好了要我,以至于裴淮君即使自觉陷入也没想留下我。
但他让我在摄政王府学规矩。
这是他留我的手段。
可他也挣扎,只看我,不靠近我。
那你还凶我!裴淮君将我搂紧:我的错。
我以为凶你,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在乎。
我坐直身,对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不屑一顾。
裴淮君!嗯?我要你带我出去玩!大庆不好归不好,但我来到这里可还未真正游赏过。
我听说这里的东西都需要银钱,钱嘛,摄政王可不缺。
便当是小罚他了。
裴淮君没有拒绝。
但却将日子定在了七日后。
我问后才知,那一日,是凡人间的中秋节。
中秋夜里,街头挂起了彩色的灯笼。
我仿佛打开了新天地,见着一件宝贝便拿一件。
吃的,穿的,戴的,全打包带走。
裴淮君让随身的下人抱着,将一盏莲花灯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捧在手里看他:跟我坐的那个很像。
他淡笑:莲花都是这个样子。
竟是如此。
魅族开的都是草地上长的花,还没这样的莲花。
他指了指我身后:捧着它许愿,将它放到水里飘走,你的愿望大概能被神灵看到,助你实现。
我狡黠一笑:这等话术你也信。
说到神灵,我魅族圣女接触的就有几个,个个闲散不谙世事,哪会有闲心来帮凡人实现愿望。
裴淮君摇头:本王自然不信。
那你可是忽悠我?裴淮君再次摇头:虽是不信,但你的愿望若是被我看到,没准也能实现。
如此说,我便去了。
点燃花灯,我和裴淮君来到河边。
我捧着花灯,难得书写,便直接将心中所愿说了出来。
我贪心,一个花灯许了三个愿望。
我抚玫,一愿魅种多多。
魅种……这七日也确实又产了许多。
二愿魅族繁荣昌盛,我的族民逍遥快乐。
三愿……三愿裴淮君,身强体壮,永寿安康。
7.放完花灯,裴淮君租下了一艘小花船。
就我们二人坐上去,他划船,我趴在船沿看风景。
裴淮君将船划到了湖深处,远远看着街景,行走的路人。
这一幕,就好像一条银河。
彩色的星光斑斑点点。
等船停下,我问裴淮君。
你曾划着船来过这?他坐到我对面,颔首道:五年前来过。
五年前,先帝驾崩的那一年。
先帝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