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了。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碎裂。
而是某种更深层、更致命的东西。
像支撑广厦万间的巨梁,在无人知晓处悄然蛀空。
百万载光阴流转,诸天万界依旧星河璀璨,宗门林立。
凡尘俗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浑不觉暗流汹涌。
但在修行路的每一个台阶上,那无形的裂痕正在蔓延、腐蚀。
在水蓝星,凡尘国度——“爷爷,引气……引不动了。”
少年枯坐青石,汗珠砸在粗糙的麻布衣襟上,洇开深色斑驳。
他努力运转着家传了十七代,据说曾是仙家残篇的《引气诀》。
三年前尚能在丹田聚拢一丝温润暖流,如今却空荡死寂,体内仿佛塞满浑浊湿冷的淤泥。
不远处的老修士缓缓睁开浑浊的眼,山风拂过,吹动他稀疏花白的鬓角。
“道基难筑,玄丹黯淡……咳…这天,终究是‘饿’了啊…”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夜空几颗晦暗不明的星辰,声音裹挟着沉疴的浊气,“灵气里的‘精气’,稀薄得可怜咯!
天年蚕吐丝都慢了半截呢!”
水蓝星边陲山坳中,低阶散修们私下流传着一个令人齿冷的词——“天饿”。
无形的饥饿啃噬着大道根基,引气入微己成奢望,筑基难如登天。
曾有宗门老祖推演万年,得出一个令人心头发寒的结论。
此方星域的“灵蕴”,正以令人绝望的速度缓慢地…流失。
流失去了哪里?
没人能算得出。
沧澜星,万丈海渊之下——盘踞在一方上古遗迹断壁上的巨龙睁开了黄金眼眸。
百丈长的赤金龙须在幽深海水中无风自动,拂过刻满古老符文的断柱。
它的瞳孔深处,映着水波都无法稀释的沉沉重霾。
龙吟低沉,似有无尽疲惫。
“东海灵潮,枯竭三成…又枯了三成…”上一次喷发还是在三千年前,那赤金色的光柱曾撕裂海面首冲云霄,光柱中蕴含的原始灵潮乃是修士破境的绝品圣物。
它记得,每一次潮汐喷发后,星核都需休养万年方能积蓄足够喷发的力量。
可这一次,三千年不到就再度喷薄。
“太快了……”巨龙的吐息搅动海底泥沙。
“星核在加速衰败…像是有个无形的洞…在偷盗…”那深邃古老的龙魂深处响起无声的警铃,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吞噬”着它的本源生机。
它庞大的身躯是镇海柱石,亦是星域意志的一环。
它比低阶修士更清晰地“感知”到,维系这片浩瀚星海生机的宇宙脉络间,多出了无数细微如发丝却冰冷无比的、正在悄然吮吸生命力的“裂隙”。
太虚星,九曜星宫观星台——仙玉为基,星光铸梯。
一名身着星纹道袍、气息缥缈似要融于这漫天星辰的老者猛地一震,捂住口鼻。
指缝间一缕刺目的金红仙血沁出,烫穿冰冷的玉石地面。
旁边侍立的童子骇得打翻了手中的星沙玉斗,细碎的星芒散落一地。
“老师?!”
小童失声惊呼。
老者缓缓松开手,粘稠的仙血缓缓滴落,竟在玉台上灼出点点细小的坑洞。
他疲惫地闭上眼,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干涩。
“第七百二十三次演算……依旧无解…乱…天机混沌不清…源头渺茫……反噬反而愈发酷烈……”他缓缓抬头,望向头顶那片看似秩序井然的璀璨星空,眼神深处是凡人无法理解的恐惧。
“天道有缺…道则紊乱…此非推算之能不足,而是‘天理’本身……腐朽了。”
每一次推演触及那个模糊的恐怖核心,反馈而来的便是一次比一次更可怕的神魂道伤。
这感觉,像是在计算一个己然崩解、却被强行维系的世界本身的结构裂缝数量,每一步都在接近深渊的凝视。
极遥远的未知深处,源墟边缘——永恒的黑暗与冰冷吞噬着一切光热。
物质崩碎,空间扭曲。
在这绝对死寂的虚空边缘,一点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青影正在燃烧。
那道青影极其模糊,仿佛一个概念,一尊印记,仅仅是“存在”本身便是对抗湮灭的伟大奇迹。
青影覆盖着一片难以想象的辽阔星域,凝聚成一个朦胧的形象——那是一尊帝影。
祂并非真身在此,只是一道横贯时空的投影意志,将帝威化作无形的堤坝,死死堵在一条横贯虚空的狰狞巨口之前。
那巨口如同宇宙的伤疤,边缘翻卷着沸腾的,足以融化星辰残骸的紫黑色能量洪流——源墟洪流。
帝影边缘被洪流不断地啃噬、磨灭,每消失一缕青影,这片星域某处,便有一颗孕育文明的星辰无声无息地化为死寂尘埃。
帝影之下,隐约可见更多或强或弱的光芒,也在洪流前艰难支撑,如同风中烛火,光芒摇摇欲坠。
有的光芒,甚至在支撑中无声地……熄灭。
在这死寂的对峙之地,唯有那尊最古老凝实的帝影,仿佛聆听到了某个来自道则层面的微弱哀鸣,那并非言语,而是某种宏大意志的***。
祂缓缓地,如同亿万载未曾移动的古老星辰般,抬起了模糊的“头颅”。
目光穿透无尽时空乱流,仿佛落在那些尚不知危险近在咫尺的,生机勃勃的世界之上。
“……来了。”
一股沉凝到足以冻裂灵魂的叹息,跨越时空壁垒,回荡在不知多少顶级道尊、仙王的感知最深晦处,敲响了末日的钟声。
“……它们……正在凿穿……最后的壁垒……诸界……大劫至。”
那叹息中蕴含的疲惫与沉重,令仙界最古老的仙王也心胆欲裂。
大帝口中的“它们”,正是那些由源墟核心扭曲本质而生的怪物,吞噬秩序,毁灭存在。
下星域·水蓝星边缘——一颗微渺的星辰在无垠星海中沉浮。
它叫水蓝星,平凡得如同沧海一粟。
此时,一道细长、黯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流星轨迹,划破了它宁静的夜空。
它不像寻常陨星那样裹挟着炽烈的光与热,反而透着一股源自亘古的冰冷死寂。
它无声地穿透大气,以一种精准到令人生疑的轨迹,坠落向地表。
没有惊世的烈焰冲击,没有席卷百里的烟尘海啸,只有一声沉闷到几乎被山风盖过的咚响,以及砸在某个偏僻、阴暗、名为“坠龙渊”的绝谷深处时,溅起的几粒不起眼的碎石子。
漆黑、黯淡、坑洼不平,像是星辰最核心处剥离的碎骨残骸。
静静躺在碎石和杂草之中。
混沌胎,就在于此地降临。
没有惊天的威势,只有如黑洞般吞噬所有光线的沉默死寂。
它落地之时,整个坠龙渊最深处潜藏蛰伏的无数阴煞秽气,如同遇到了某种极致的恐惧之源,刹那间向着西面八方疯狂逃窜退避。
以至于片刻间,渊底竟形成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极其短暂却纯净的“真空”。
渊外,草木疯长,几只夜枭惊飞。
山谷深处觅食的兽类不安地低吼。
寻常修士察觉不到异常,只会觉得心头莫名一悸,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扫过神魂深处最幽暗的角落,随即又彻底消隐无踪。
“大道在衰微…天年在缩短…瓶颈如狱…劫难频生………心魔丛生……”低如耳语的呢喃,或响彻心海的警钟,在不同的角落,不同层级的修士心间回响。
冥冥中的阴影,己无声笼罩万界。
而那坠落的死寂星辰核心,正是这无尽暗潮汹涌中,最初落下的那颗微尘。
它带来的究竟是终结的预兆,还是……绝望中蕴藏的一线变数?
而故事从这颗渺小如尘埃的水蓝星,缓缓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