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湿润的石板往村口走去，脚下的苔藓在晨光中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青槐村坐落在群山怀抱中，就像一颗被时光遗忘的明珠，静静地躺在翠绿的山谷里。
村口的老槐树是全村最年长的见证者，粗壮的树干上布满了深深的沟壑，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
树冠如伞盖般张开，枝叶间垂挂着村民们系上的红布条，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每一条红布都承载着一个愿望，或是祈求风调雨顺，或是盼望子孙平安。
我叫小满，今年十二岁。
孙民先生是去年冬天回到村子的。
那天下着大雪，我正趴在窗台上看院子里觅食的麻雀，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铃铛声。
我踮起脚尖往外张望，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走近。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长衫，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手里还提着一口漆黑的木箱。
木箱上刻着古怪的花纹，像是蛇，又像是藤蔓，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是孙民先生回来了！"母亲在灶台边喊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披上棉袄就往外跑。
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孙民先生是我们村最有学问的人，据说年轻时游历过很多地方。
他走的时候我才六岁，只记得他总爱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讲故事，讲那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每次讲到精彩处，他就会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铃铛，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叮铃——"现在他又晃响了那个铃铛，声音却不像记忆中那么清亮，反而带着一丝沙哑。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甲发黑，像是常年浸泡在什么药水里。
"小满都长这么大了。
"孙民先生冲我笑了笑，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
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眼白泛着不正常的青色。
我下意识往母亲身后躲了躲。
孙民先生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烂的树叶混合着某种香料，闻得我头晕。
那天晚上，村里为孙民先生办了接风宴。
他坐在主位上，不停地喝酒，却很少动筷子。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那口木箱，仿佛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宴席进行到一半，孙民先生突然站起来，说要给大家表演一个戏法。
他从木箱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碗，往里面倒了些清水，又撒了一把香灰。
"这是我在西域学的法术，"他神秘地说，"能让清水变成美酒。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
只见他对着碗念念有词，手指在水面上画着奇怪的符号。
突然，碗里的水真的变成了琥珀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大人们啧啧称奇，我却觉得后背发凉。
因为在孙民先生施法的时候，我分明看见碗里的水先是变成了血红色，然后才变成酒的颜色。
而且，我好像听见碗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呜咽，像是有人在哭。
从那天起，村里就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王婶家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每只鸡的脖子上都有两个细小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接着是李叔家的牛突然发狂，撞断了牛棚的柱子，最后自己撞死在树上。
最可怕的是，有人半夜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人影，走近了却发现那只是一件挂在树枝上的衣服。
我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窗外走来走去，还伴随着细微的铃铛声。
每次我掀开窗帘，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月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这天晚上，我又被铃声惊醒。
我悄悄爬起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月光很亮，我看见孙民先生提着那口木箱，蹑手蹑脚地往村口走去。
我犹豫了一下，穿上衣服跟了上去。
夜风很冷，吹得我直打哆嗦。
孙民先生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
我躲在墙角，看着他走到老槐树下。
他从木箱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碗，就是那天变酒的碗。
又拿出一个小瓶子，往碗里倒了些暗红色的液体。
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孙民先生开始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月光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突然，他掏出一个铃铛，用力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感觉耳朵一阵刺痛，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站在我身后。
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小满，你怎么在这里？"是孙民先生的声音。
我转过头，发现他已经站在我面前。
那个女人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幻觉。
"我...我听见铃声..."我结结巴巴地说。
孙民先生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手冰凉刺骨。
"回去吧，小孩子不该半夜出来。
"他说，"记住，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点点头，转身就跑。
跑出很远，我才敢回头看一眼。
孙民先生还站在槐树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我忽然发现，他的影子似乎比正常人要细长许多，而且...好像多了一条尾巴。
第二天，村里又出事了。
张大爷早起去地里干活，发现自家的麦田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麦子全都倒伏在地上，形成一个复杂的符号。
更可怕的是，在图案中央，躺着一只死去的黑猫，猫的眼睛被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颗红色的珠子。
村里开始流传各种谣言。
有人说孙民先生带回来了不干净的东西，有人说他在外面学了邪术。
但没人敢当面质问他，毕竟他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人。
我决定偷偷调查孙民先生的秘密。
每天放学后，我就躲在孙家院子外的草丛里观察。
我发现他每天傍晚都会提着木箱出门，往山里的方向走。
这天，我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孙民先生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四处张望。
我跟在后面，心跳得厉害。
山路越来越陡，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密。
不知走了多久，孙民先生在一处山洞前停了下来。
山洞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风穿过缝隙的呜咽。
孙民先生从木箱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碗，往里面倒了些暗红色的液体。
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端着碗走进山洞，我跟在后面。
山洞里很黑，只有碗里的液体发出微弱的红光。
我看见山洞深处有一个石台，上面躺着一具干尸。
干尸穿着红色的嫁衣，脸上戴着一个青铜面具。
孙民先生跪在石台前，开始念念有词。
突然，干尸动了一下。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干尸慢慢坐了起来，青铜面具下的眼睛发出幽幽的绿光。
"还不够..."干尸发出沙哑的声音，"需要更多的魂魄..."孙民先生颤抖着说："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凑够九九八十一个魂魄..."我终于明白村里那些怪事是怎么回事了。
孙民先生在用村民的魂魄喂养这具干尸！我想起那天晚上看见的白衣女人，想起死去的鸡和牛，想起麦田里的诡异图案...原来都是他在搞鬼！我转身想跑，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
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干尸猛地转过头，青铜面具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有人来了..."干尸嘶哑地说。
孙民先生也转过头，看见是我，脸色变得狰狞。
"小满，你不该来的..."他慢慢向我走来，手里拿着那个铃铛。
我转身就跑，但山洞里的路太复杂了，我很快就迷了路。
身后传来铃铛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的心跳得厉害，汗水模糊了视线。
突然，我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深坑。
坑底堆满了白骨，我摔在上面，疼得直抽气。
抬头看去，孙民先生的脸出现在坑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小满，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找到复活亡妻的方法。
现在终于找到了，只要再收集几个魂魄，她就能复活了..."我蜷缩在坑底，浑身发抖。
这时，我摸到身边的白骨中有一个硬硬的东西。
借着月光一看，竟然是一个铜铃铛，和孙民先生的一模一样。
我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孙民先生临走前送给我一个铜铃铛，说能驱邪避灾。
那个铃铛我一直带在身上，直到去年才不小心弄丢了。
难道...我颤抖着举起铃铛，用力摇晃起来。
"叮铃——叮铃——"清脆的铃声在坑底回荡。
孙民先生突然捂住耳朵，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皮肤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住手！"他尖叫着，"快住手！"我继续摇晃铃铛。
孙民先生的身体开始抽搐，他的皮肤裂开，露出里面黑色的鳞片。
他的眼睛变成了竖瞳，嘴里长出尖牙，手指变成利爪。
原来他早就不是人了！就在这时，坑底的白骨突然动了起来，组成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正是我那天晚上看见的。
她飘到我面前，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谢谢你，孩子。
"她说，"我终于可以安息了。
"女人化作一道白光，冲向孙民先生。
两者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我闭上眼睛，等到光芒消失，坑口已经没有了孙民先生的踪影。
我爬出深坑，发现天已经亮了。
阳光照进山洞，驱散了黑暗。
我走到石台前，干尸已经化作了灰烬，青铜面具掉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回到村里，我发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村民们似乎忘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怪事，只有我还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
我把铜铃铛埋在老槐树下后的第三天，村里又出事了。
这次失踪的是王婶家的小儿子狗蛋。
那天早上，王婶哭着跑到我家，说狗蛋昨晚还在床上睡觉，今早就不见了。
她找遍了整个村子，最后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发现了狗蛋的一只鞋。
我跟着大人们来到槐树下。
晨露还未散去，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注意到，树下的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婶颤抖着指着槐树根部。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树的血液。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呻吟。
声音似乎来自地下。
我蹲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见下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狗蛋的声音。
"在地下！"我喊道，"狗蛋在地下！"大人们连忙找来铁锹开始挖土。
挖到约莫三尺深的时候，铁锹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用红绳捆着的布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别动！"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回头一看，是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道士。
他须发皆白，手里拿着一把铜钱剑，剑身上刻满了古怪的符文。
老道士快步走到坑边，用铜钱剑挑开布袋。
里面是一堆黑色的毛发，中间裹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更可怕的是，心脏上还连着几根细细的红线，一直延伸到地下深处。
"这是'借命术'。
"老道士沉声说，"有人在用童男童女的魂魄续命。
"我忽然想起孙民先生在山洞里说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凑够九九八十一个魂魄..."难道他还在继续收集魂魄？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铛声。
回头一看，孙民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面。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睛深陷，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这位道长说得对，"孙民先生缓缓开口，"确实有人在用童男童女的魂魄续命。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
"老道士冷笑一声："妖孽，还敢狡辩！"说着，他举起铜钱剑就要刺向孙民先生。
"住手！"我大喊一声，"孙民先生不是坏人！"所有人都愣住了。
孙民先生也惊讶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天晚上在山洞里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老道士听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么说来，"他沉吟道，"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槐树的根须从地下钻出，像无数条毒蛇般扭动着。
树干上的裂痕越来越大，暗红色的液体喷涌而出。
"快退后！"老道士大喊。
他挥舞铜钱剑，斩断了几根袭来的根须。
但更多的根须从地下钻出，缠住了几个村民的脚踝。
我忽然想起埋在地下的铜铃铛。
也许它能帮上忙！我冲到槐树下，徒手挖开泥土。
根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疯狂地向我袭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孙民先生冲了过来。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袭来的根须，根须刺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但他依然死死护住我。
"快...快摇铃..."他艰难地说。
我终于挖出了铜铃铛。
就在我握住铃铛的瞬间，一股暖流从手心传来。
我用力摇晃铃铛，"叮铃——叮铃——"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
槐树的根须突然僵住了，然后开始迅速枯萎。
树干上的裂痕也开始愈合，暗红色的液体停止了流淌。
老道士趁机念动咒语，铜钱剑发出耀眼的金光。
他猛地将剑插入地下，整个地面都震动起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地下传来，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结束了。
"老道士长舒一口气，"地下的那个东西已经被我封印了。
"我这才发现，孙民先生已经倒在地上，气息微弱。
我扑到他身边，泪水模糊了视线。
"对不起..."他艰难地说，"我本想阻止它，但已经太晚了..."原来，孙民先生游历江湖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村子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