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随身携带的旧皮包里,动作略显僵硬地掏出一沓用橡皮筋捆扎的钞票,递了过去。
纸币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经过多次辗转。
小跟班(黑狗)立刻上前,熟练地接过,手指翻飞,发出沙沙的脆响。
“五千。”
他面无表情地报出数字,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黄禾斜倚在蒙尘的道具箱上,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迫。
他微微挑眉,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妮可脸上逡巡,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笑意:“哦?
原来老马骗我。”
他刻意停顿,欣赏着妮可瞬间绷紧的下颌线,“他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他对你相当满意呢…”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沓钱,“还额外慷慨地多给了十张。”
屈辱和愤怒在妮可眼中交织,她紧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蓄满的泪水滚落。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进包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抽出一小叠钞票,重重拍在黑狗手上:“是我忘了。”
声音干涩沙哑。
她抬起头,泪光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首视着黄禾那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我…还要做多久?”
这不仅仅是询问期限,更像是对无望人生的拷问。
黄禾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快了,妮可。
你的刑期就快满了。”
他用了一个法律术语,将她的处境钉死在耻辱柱上。
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在妮可眼中闪过,她立刻追问:“那阿才呢?”
这个名字承载着她所有的痛苦和未熄的爱意。
“他啊?”
黄禾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语气轻描淡写,“再一个月吧。”
这轻飘飘的承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妮可猛地抓起自己的包,仿佛那是最后的屏障。
她挺首脊背,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向门口走去。
门口,两个如铁塔般的小跟班无声地拦住了去路。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冰冷:“我可以走了吗?”
黄禾没有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近乎施舍般地点了下头。
拦路的跟班侧身让开。
妮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留下沉重的关门声在室内回荡,也带走了那压抑的呜咽。
---放学路 - 青春的插曲与暗涌夕阳的余晖给小镇镀上一层暖金色。
阿庞奋力蹬着一辆老旧的、带有明显女性特征的“淑女车”(车筐里还残留着几片菜叶),链条发出规律的咔哒声。
车篮随着颠簸轻轻摇晃,显得有些笨拙却充满生活气息。
刚拐过一个路口,两个骑着炫酷山地车的同学嬉笑着横在了路中央,挡住了他的去路。
“哟!
庞哥!”
其中一个嬉皮笑脸地喊道,“今天走复古风啊?
这‘座驾’够别致!”
阿庞刹住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啊!
这是我外婆的买菜车!
一会儿得去接她老人家。”
“接外婆?”
另一个同学挤眉弄眼,故意拉长了声音,“我看是去接‘某位’大美女吧?
骑着这‘菜篮战车’去接筱青?
啧啧,有想法!”
哄笑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阿庞的脸颊微微发烫,他佯装生气地挥了挥拳头:“好啊,你们尽管笑!
等下我就叫我外婆给你们“施个法”,让你们一路摔到校门口信不信?”
他半真半假地威胁道,眼神里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羞恼。
那两个同学似乎对阿庞外婆“法师”的身份有些忌惮,互相看了一眼,讪笑着:“切,你才摔车呢!”
嘴上不服输,脚下却猛蹬踏板,山地车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街角。
阿庞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蹬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淑女车”,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后山之秘 - 亡者的警示学校后山,挖掘的痕迹触目惊心。
一片巨大的白色塑料布铺陈在泥地上,上面赫然堆叠着累累白骨!
岁月侵蚀,许多骨骼己显灰败残缺,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忘的过往。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
另一边,一位身着醒目红色外套、满头银发如雪的老妇人——阿庞的外婆,正佝偻着腰,神情专注地在一堆新翻出的瓦砾废墟中仔细翻找。
她的手指布满皱纹却异常灵巧,拨开碎石尘土。
终于,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触碰到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体。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正是那颗在阳光下呈现诡异黑白纹路的石头!
石头入手微沉,触感冰凉,仿佛蕴含着某种沉睡的力量。
她将它托在掌心,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面色凝重如铁,眉头深锁,仿佛在石头深处看到了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施工队的负责人擦着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凑近:“法师…您看,这就是昨天挖机作业时…不小心挖出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不安。
阿庞外婆的目光从石头上移开,扫过那片森然白骨,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些骨骸…倒无大碍。
请人做一场周全的法事,诵经超度,然后恭敬地收殓进纳骨塔妥善安置,便可安宁。”
她的话语简洁,却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负责人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
一定照办!
一定照办!
那法师…您看,我们这个工程…什么时候能继续开工啊?
工期实在耽搁不起…” 他搓着手,一脸焦急。
外婆缓缓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掘开的山体,眼神变得异常深邃:“现在的问题,并非这些骸骨。”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凝重,“是这山…被你们掘开之后,此地的地脉之气、阴阳磁场,发生了剧烈的紊乱动荡!
我在想…”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回手中的黑白石上,“…会不会有什么本不该现世的东西,被这开山的动静…给惊扰、释放出来了?”
“这…” 负责人和工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为难,“可是工程合同都签了,设备人员都等着,总不能无限期停工吧?
这损失…”外婆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那就立刻去警告学校的师生!
尤其是那些心绪不稳、意气用事的孩子!
千万!
千万!
不要轻易动那‘死亡’的念头!”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人心上,“一旦他们的绝望或愤怒,形成了强烈的呼唤…引来了不该来的“存在”” 她抬头望向暮色渐沉的天空,又低头凝视着手中的黑白石,声音里充满了悲悯与不祥的预感,“…恐怕,就真的会有人…被那“存在”带走生命了。”
一阵冷风突兀地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众人衣袂翻飞,寒意顿生。
工人们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归途 - 暖意与阴霾放学的校车在乡间公路上平稳行驶,车厢里充满了少年少女们叽叽喳喳的喧闹声,青春的气息几乎要溢出车窗。
沈奇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
后排座位上,筱青正和邻座的女伴低声交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校车在一个站点缓缓停下。
恰在此时,阿庞载着外婆,骑着那辆醒目的“淑女车”也停在了校车旁。
阿庞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有些紧张地拍了拍筱青旁边的车窗。
筱青惊讶地打开窗户:“阿庞?
外婆?”
阿庞急忙从车篮里拿出一个毛茸茸、造型可爱的钥匙扣玩偶,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喏,这个…给你!”
筱青接过,指尖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疑惑地问:“这是…要干嘛?”
“明天你不是有重要的辩论比赛吗?”
阿庞挠挠头,笑容灿烂,“这个…给你加油打气!
筱青必胜!”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筱青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如同春日暖阳:“谢谢你,阿庞!”
她用力地点点头,将小玩偶紧紧攥在手心。
校车缓缓启动。
阿庞站在原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车窗里筱青的笑脸,自己也傻乎乎地咧着嘴,沉浸在简单的快乐中。
后座的外婆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带着宠溺的无奈:“傻小子!
西个轮子的都跑远咯!
咱们这两个轮子的‘老伙计’也该回家啦!
快走快走!”
车上,沈奇收回望向阿庞外婆的复杂目光,转头问筱青:“刚才那位…就是阿庞的外婆?
那位…法师?”
“对啊,”筱青点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敬畏,“听说后山工程挖出了很多…嗯…人骨…校长特意请她老人家来做法事安抚的。”
她压低了声音。
沈奇“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有无数钢针猛地刺入他的太阳穴!
剧烈的头痛毫无征兆地袭来,他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沈奇!”
筱青吓了一跳,担忧地凑近,“你还好吗?
真的…要不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沈奇咬着牙,强忍着剧痛,额上渗出冷汗,声音虚弱:“也许…是该去了…”他艰难地转过身,重新靠回椅背,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窗外的光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无人知晓他此刻脑海中翻腾着怎样的风暴。
校车抵达筱青家附近的站点。
筱青推了推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哥哥傻东:“哥!
起来啦!
别睡了,到家了!”
她回头对沈奇说了声“拜拜”,拉着睡眼惺忪、动作慢半拍的傻东下了车。
“哥!
你动作快一点啦!
别磨蹭了!”
她催促着。
就在筱青兄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不远处,一辆线条流畅、颜色张扬的粉色跑车无声地停在了街角的阴影里。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黄禾那张轮廓分明、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庞。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却点不亮半分暖意。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锁链,牢牢锁定在筱青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被完美伪装起来的、危险的兴趣。
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被刻意压抑着,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在暮色中悄然窥视着它的猎物。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华丽的跑车,以及车内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无声地搅动着平静表象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