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年之约终成真三年。整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日夜夜。我,林深,终于,
等到鹿晓晓点头了。就刚刚,十分钟前。公司楼下那家她最爱的、齁甜齁甜的奶茶店门口。
夕阳跟不要钱的金粉似的泼了她一身。她咬着吸管,眼睛弯得跟月牙儿一样,睫毛扑闪扑闪,
扫得我心尖儿直颤悠。“嗯……” 她鼻音拖得老长,尾音黏糊糊地往上飘,“行吧,林深。
试试……就试试看呗?”我他妈当时就感觉脚底下踩的不是人行道,是云!是棉花糖!
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盖子被我蹦穿了!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滋滋往外喷的不是汗,
是特么的快乐因子!“真…真的?!” 我嗓子眼发紧,声音劈叉得厉害,像个破锣。
她“噗嗤”乐了,粉拳轻轻怼了我胳膊一下:“傻样儿!骗你干嘛?
不过……” 她眼珠一转,狡黠得像只刚偷了油的小耗子,“得看你表现!”“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我差点原地给她表演个胸口碎大石,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最后只能狠狠薅了一把自己后脑勺的头发。成了!哥们儿熬出头了!三年的嘘寒问暖,
三年的随叫随到,三年的风雨无阻车接车送外加时不时还得客串一下人形ATM机……值!
太他妈值了!当晚,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直接杀到了本市号称“钻石恒久远,
一颗就破产”的顶奢珠宝店——蒂芙尼。别问我为啥非得是这儿,问就是排面!
给鹿晓晓的排面!导购小姐姐穿着笔挺的小西装,笑容职业得能直接印在钞票上。
她戴着白手套,跟捧圣物似的,小心翼翼打开一个墨蓝色丝绒盒子。
灯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那玩意儿上。一枚钻戒。主钻大得有点不讲道理,
旁边还镶了一圈碎钻,闪得跟特么微型太阳爆炸现场似的。晃得我眼睛生疼,
心肝脾肺肾也跟着一起哆嗦——主要是心疼钱包。那后面跟着的一串零,够买我半条命了。
“先生,这款是我们的镇店之宝之一,
‘星河挚爱’……” 导购小姐姐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我盯着那玩意儿,
脑子里就一个画面:鹿晓晓纤细白皙的手指戴上它,然后被我牢牢攥在手心里。就冲这画面,
值!别说半条命,整条命都给你!“就它了!” 我豪气干云地一挥手,
感觉自己是挥斥方遒的霸道总裁,虽然刷卡时指尖冰凉,
输入密码的手抖得跟帕金森晚期一样。---2 云端餐厅的背叛求婚场地,
我选在了城郊山顶的“云端”餐厅。名字俗?俗就对了!
要的就是这个一览众山小、伸手能摘星的俗气劲儿!我提前一个月就订好了位置,
包了整个露台。砸钱?必须的!鲜花?必须是空运的厄瓜多尔玫瑰,铺满了整个地面,
踩上去跟踩在软绵绵的粉色云朵上似的,空气里全是那种甜得发齁的香味儿。乐队?必须请!
西装革履的绅士们在角落里拉着悠扬的小提琴,那调调儿,啧,浪漫得能齁死单身狗。烛光?
必须摇曳生姿!长餐桌上,银质烛台擦得锃亮,蜡烛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映着擦得能当镜子照的高脚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林深,
穿着勒得我快喘不过气的定制西装,口袋里揣着那个能闪瞎人眼的丝绒盒子,
手心汗湿得能养鱼。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在露台边缘来回踱步,
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唯一的入口瞄。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小提琴的《爱的礼赞》,咚咚咚,
像有面破鼓在我胸腔里狂擂。时间一分一秒爬过去。七点。七点一刻。七点半。
我给她发了八百条微信,打了二十个电话。石沉大海。她人呢?堵车?手机没电?
还是……出事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混着越来越浓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越勒越紧。精心营造的浪漫氛围,此刻像个巨大的、讽刺的泡泡,把我困在里面,有点窒息。
就在我快把露台地板磨穿的时候,入口那边终于有了动静。鹿晓晓来了。
她穿了条水蓝色的连衣裙,像把一片最温柔的夜空裁了下来裹在身上。长发微卷,散在肩头,
脸上化了精致的妆。灯光下,美得不像真人。悬着的心“哐当”一声落回肚子里。
我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自以为最帅最温柔的笑:“晓晓!你来了!路上堵车了?急死我了!
”她抬眼看了看我,眼神有点飘,没接我话茬,只淡淡“嗯”了一声。那声“嗯”,
轻飘飘的,没什么温度,像片羽毛扫过,却莫名在我心尖上刮了一下。不对劲。
我压下那点异样,殷勤地替她拉开椅子。她坐下,
目光扫过满地的玫瑰、摇曳的烛光、角落的乐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嘴角往下撇了撇。那表情……不是惊喜,是……嫌弃?是麻烦?我心头一紧,赶紧坐下,
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诡异的沉默:“饿了吧?先点餐?他们家的……”话没说完。
“嗡——嗡——”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猛地亮了。不是电话。是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
那特殊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专属***,瞬间刺破了露台上所有精心布置的浪漫BGM,
像根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她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脸上那点刚才对着我的冷淡和疏离,瞬间冰雪消融。嘴角像被一根无形的线提了起来,
弯成一个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甜得发腻的弧度。眼睛亮得惊人,
像是盛满了整个银河系的星星。她甚至没看我一眼,指尖带着点迫不及待的轻颤,
迅速划开了接听键。下一秒。一个娇嗲得能拧出蜜糖、带着点鼻音、黏糊糊到极致的称呼,
从她那张涂着漂亮口红的嘴里,无比清晰地蹦了出来,砸在寂静的露台上,
也狠狠砸在我猝不及防的心口上:“喂~老公!怎么啦?想我啦?”轰!!!
我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断了。断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小提琴的悠扬?烛火的噼啪?山间的风声?全没了。只剩下她刚刚那句“老公”,
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在我脑子里反复地、缓慢地、残忍地来回切割。嗡鸣声取代了一切。
我僵在原地。血液好像瞬间冻住了,从脚底板一路冻到天灵盖,
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气。可偏偏脸上又烫得吓人,
像被人左右开弓扇了几十个大耳刮子。老公?她叫谁老公?我他妈这三年来算什么?算小丑?
算笑话?算她鹿大小姐排遣寂寞的临时乐子?一股邪火,“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烧得我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跟着一起沸腾、扭曲!“啪!”一声脆响,
炸裂在死寂的空气里。是我猛地拍在桌子上的手。力道之大,
震得桌上的高脚杯“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里面的红酒像血一样泼洒出来,
染红了雪白的餐布。鹿晓晓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
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了。她抬头看向我,
脸上那点对着“老公”的甜腻笑容还没完全褪去,混合着一丝被打扰的错愕和不耐烦。
“林深,你干嘛?”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清冷,甚至还带着点责备。干嘛?
我他妈想问问你干嘛!我死死地盯着她,眼珠子大概红得能滴出血来。胸口剧烈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生疼。那感觉,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刀还在里面拧了一圈。“老公?
” 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鹿晓晓,
***叫谁老公?!”我的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失控的颤抖,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尖。
她被我吼得愣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
但瞬间就被一种更加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强硬覆盖了。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
像只骄傲的天鹅,迎着我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林深,” 她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脸上甚至还扯出一个极其讽刺的假笑,“你发什么疯?”“我发疯?” 我气得差点笑出来,
声音都在抖,“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这三年来,我算什么?啊?!
”我猛地往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几乎要压到她面前。
昂贵的西服袖口蹭到了泼洒的红酒,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像我的心。“是提款机?
随叫随到、任劳任怨、还他妈倒贴钱的那种?” 我咬牙切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还是备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用完了就扔角落里吃灰的那种?!”露台上死一般的寂静。连角落里的乐队都停下了演奏,
几个乐手面面相觑,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烛火还在摇曳,玫瑰依旧芬芳,
但这精心布置的一切,此刻都变成了巨大的、无声的嘲讽。鹿晓晓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看着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没有半分愧疚,只有被冒犯的愠怒和被撕破伪装的难堪。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林深!
”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尖利,
“你少在这里给我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她往前一步,几乎和我鼻尖对着鼻尖。
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有冰冷的怒火和……我看不懂的、深重的疲惫。
“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装什么深情?我逼你了?我拿刀架你脖子上让你对我好了?
” 她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没错!你就是提款机!就是备胎!
你自己选的!怪谁?!”她喘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现在觉得委屈了?觉得被耍了?呵……” 她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极其尖锐的冷笑,
那笑声刮得我耳膜生疼。“林深,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好,真就一点私心都没有?
不就是图我这张脸?图我这副身子?装什么大情种!恶心!”最后两个字,
像两颗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我的太阳穴。恶心。她说我恶心。这三年的小心翼翼,
这三年的掏心掏肺,这三年的患得患失……在她眼里,原来从头到尾,
都只是“恶心”的算计和交易?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
只剩下她那张写满厌弃和鄙夷的脸。一股灭顶的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瞬间席卷全身,
压过了刚才那焚毁理智的怒火。手脚冰凉,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原来,
心真的可以在一瞬间,死得透透的。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等了三年的女人。
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冷。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
所有的委屈……突然间,都变得毫无意义。跟一个认定你是垃圾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身体。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左手,
下意识地伸进了西装内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小小的、丝绒的盒子。冰凉,坚硬。这玩意儿,
现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把它掏了出来。墨蓝色的丝绒盒子,
在烛光下依旧显得那么高贵优雅。几个小时前,它承载着我全部的梦想和狂喜。现在?
我低头看着它,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了满嘴苦涩的铁锈味。
“呵……”一声短促、毫无温度的气音从我喉咙里挤出来。然后,
在鹿晓晓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乐队乐手们惊恐的目光中。我扬起手臂,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那个装着“星河挚爱”的盒子,
朝着露台外那片灯火璀璨却冰冷刺骨的城市夜空——砸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哐当!
”盒子砸在露台边缘的石栏上,发出一声闷响。盒子弹开,
里面那枚价值不菲、曾被我视若珍宝的钻戒,像颗被遗弃的廉价玻璃珠,
在石头上蹦跳了几下,划出一道刺眼的、绝望的弧线,然后消失在山崖下的无边黑暗里。
一点光芒都没留下。就像我这三年,像个***一样燃烧的所有热情和希望。砸得干干净净。
我甚至没去看戒指最后掉在了哪个犄角旮旯。没意义了。做完这一切,
我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空壳子。转过身,背对着她,
背对着那满地的玫瑰、摇曳的烛光、还有她那张此刻可能写满惊愕或者更可能是不屑的脸。
抬脚。一步一步,朝着出口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昂贵的皮鞋踩在玫瑰花瓣上,
软绵绵的,无声无息。像踩在我自己那颗早就稀巴烂的心上。身后一片死寂。没有挽留,
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你神经病啊”的怒骂。只有山风,卷着玫瑰的甜腻香气,
和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灌进我的耳朵里。冷。***冷啊。
---3 行尸走肉的日子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行走的僵尸。行尸走肉。
上班?打卡,坐下,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报表,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或者反复回放山顶露台上那一声娇嗲的“老公”和冰冷的“恶心”。下班?直接回家,
关上门,灯都懒得开。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是过期方便面。客厅里一片狼藉,
外卖盒子堆成了小山,散发着可疑的酸馊味。手机?设置了免打扰,除了工作群,一概不看。
微信里那个置顶的、备注着“晓晓❤️”的名字,被我直接拖进了黑名单。眼不见,
心……哦,心早就死了,大概也烦不了。兄弟们看我状态不对,约我出去喝酒。“深哥,
走走走,新开了家夜店,妹子超正!”“滚蛋!没兴趣!” 我眼皮都懒得抬,
闷头灌下一杯冰啤,喉咙里***辣的。“深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哥们儿给你介绍更好的!”“好个屁!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
酒液溅出来,引来旁边几桌的侧目。“林深,***至于吗?为了个鹿晓晓,
把自己搞成这鬼样子?” 关系最铁的死党耗子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酒瓶,
“三年!你掏心掏肺,人家拿你当凯子!醒醒吧兄弟!她不值!
”耗子的话像把生锈的钝刀子,在我心口那团烂肉上又狠狠搅了一下。疼。但更多的是麻木。
“值不值……关你屁事。” 我挥开他的手,声音嘶哑,“酒还我。”我知道耗子说得对。
所有人都说得对。鹿晓晓不值得。可脑子知道,心呢?那颗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心,
它好像不听使唤。它还在那摊烂泥里,一遍遍回放着她曾经的笑脸,
回放着她偶尔流露出的、让我误以为是希望的温柔。然后,再用那句冰冷的“恶心”,
把这些画面砸得粉碎。周而复始。像个***一样。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个月。
直到那天下午。公司有个急活儿,跟市第一人民医院有点对接。本来派了别人去,
结果那小子临时拉肚子,拉得天昏地暗,眼看就要耽误事儿。主管老张急得抓耳挠腮,
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这张写着“生人勿近”的僵尸脸上。“林深!林深!
” 老张跑过来,拍我桌子,“赶紧的!跑一趟市一院!找他们设备科的刘主任,
把这份紧急采购确认单签了!十万火急!搞不定,咱们这个季度的奖金全得泡汤!
”我慢吞吞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唾沫横飞的嘴。医院?那个地方,
光是名字就让我生理性厌恶。消毒水的味道,惨白的墙壁,还有……生死离别。“不去。
” ***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准备继续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不去?!
” 老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奖金不要了?!下个月房贷喝西北风去?!赶紧的!
这是命令!” 他把一沓文件硬生生塞进我手里,推着我往外走,“打车去!车费报销!快!
”我被他推搡着,踉踉跄跄出了公司大门。午后的阳光有点刺眼,照得我一阵眩晕。算了。
去就去吧。就当……出去透透气。这办公室里快把我闷死了。---市一院。
永远的人满为患。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味和一种说不清的、属于疾病的压抑气息。
在一起:孩子的哭闹、老人的咳嗽、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广播里机械的叫号声……嗡嗡作响,
吵得我本就混沌的脑袋更疼了。我皱着眉,像躲避瘟疫一样,尽量避开人流,
按照指示牌往设备科所在的行政楼走。心里只想着赶紧签完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穿过嘈杂拥挤的门诊大厅,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通往后面的住院部区域。人少了很多,
光线也暗了下来,只有头顶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刚走到一个拐角。
眼角的余光,猛地扫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像一道闪电,
毫无预兆地劈进我混沌的意识里!脚步瞬间钉死在地板上。全身的血液,
似乎也在那一刻凝固了。就在前方不远,走廊尽头,
重症监护室ICU那扇厚重的、隔绝生死的自动门外。靠墙的长椅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水蓝色的连衣裙边角。微卷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着,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单薄,
微微耸动着。是鹿晓晓。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念头只闪了一下,
就被更强烈的震惊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愤怒压了下去。她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被她甜腻腻叫着“老公”的人,生病了?住进ICU了?所以她在这儿守着?
一股说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更加憋闷的邪火,“噌”地又窜了上来。真是情深义重啊!
为了“老公”,憔悴成这样?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装的吗?我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走。她的事,
关我屁事!她“老公”是死是活,跟我林深有半毛钱关系?可就在我即将抬脚的那一刻。
鹿晓晓抬起了头。她似乎听到了动静,或者只是无意识地抬头。
那张脸……毫无遮挡地撞进了我的视线。我的呼吸,瞬间停滞。才多久没见?半个月?
眼前的鹿晓晓,几乎瘦脱了形。曾经饱满莹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下巴尖得能戳人。
脸色是一种吓人的蜡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那双曾经顾盼生辉、让我沉溺的眼睛,
此刻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灰翳,空洞,呆滞,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眼下的乌青浓得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两拳。憔悴。极致的憔悴。
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濒临凋零的花。她看到了我。眼神聚焦的瞬间,
那层灰翳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涌出的,是巨大的、完全无法掩饰的惊愕、慌乱,
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像受惊的兔子,猛地想站起来,
身体却因为虚弱或者久坐而晃了一下,又重重跌坐回冰冷的塑料长椅上。
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往身后藏。但动作太慢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根本不是手机。而是一张纸。一张被捏得皱皱巴巴、边缘都卷起来的纸。
上面印着硕大的、刺目的红字:**市第一人民医院 住院费用催缴通知单**我的目光,
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张单子上。视线穿透纸张的皱褶,精准地捕捉到了最下面那一行。
那个用加粗字体打印出来的数字。
冷、巨大、带着绝对压迫感的数字——**欠缴总额:¥800,000.00**八十万。
白纸黑字,红得刺眼。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兜头浇下!把我刚才那点幸灾乐祸和愤怒,
瞬间浇得透心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八十万?ICU?欠费通知单?
她守在这里,不是为了那个“老公”?那她……她在为谁守?谁在里面?需要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