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合拢的闷响,在过分空旷的卧室里荡开,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死寂。
沈念盯着那深褐色的木质纹理,指尖残留着薄薄纸张的冰凉触感——胃癌,中期。
医生平静的话语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她没哭,甚至没觉得特别意外。
这些年,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的旧家具,顾沉舟的冷漠是空气里无处不在的尘埃,
慢慢覆盖、侵蚀,连带着身体也一起腐朽。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
刺眼地映着“顾沉舟”三个字。沈念吸了口气,压下喉咙口翻涌的酸涩,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穿透电波,带着会议室特有的冰冷回音,
也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今晚家宴,苏晚回国了,爸妈的意思,一起吃个饭。
你早点到,准备一下。”他顿了顿,像是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晚晚喜欢清淡的,
口味你知道。安分点,别让她难堪。”沈念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尖锐的痛感盖过了胃部隐隐的抽搐。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关于苏晚的一切,
顾沉舟都让她刻骨铭心。“好。”她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没有任何起伏。
那边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没再多说一个字,直接切断了通话。忙音嘟嘟作响,像一把钝刀,
在她心口上反复拉扯。她慢慢站起身,走向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映出一个苍白憔悴的影子,
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她拉开衣柜,手指拂过一排排昂贵却冰冷的衣裙。
指尖最终停留在一件苏晚最爱的香槟色长裙上——去年顾沉舟亲自挑的,
让她在某个需要她扮演顾太太的场合穿。她记得他当时挑剔的眼神,说这颜色衬她,
显得温顺。温顺。她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她换上那条裙子,
颜色衬得她脸色更加灰败。对着镜子,她拿起粉扑,一层层遮盖眼底的疲惫和绝望。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傍晚,顾家老宅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沈念坐在长桌最不起眼的末端,像一个沉默的背景板。主位上,
顾沉舟的父母正对着苏晚嘘寒问暖,笑容是沈念从未见过的和煦。顾沉舟坐在苏晚旁边,
偶尔侧头低语,唇角带着罕见的、真实的弧度。那笑容像针,密密麻麻扎进沈念的眼睛。
“念念,”顾母终于想起了她的存在,目光扫过来,带着惯有的审视,
“最近气色怎么这么差?要好好保养,沉舟在外面打拼辛苦,家里的事你要多上心。
”沈念牵动嘴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知道了,妈。”“就是,
”苏晚适时地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掺了蜜,“沈念姐看着是太瘦了点。沉舟哥,
你可要多关心关心嫂子呀。”她说着,拿起手边的汤碗,作势要给顾沉舟盛汤。
顾沉舟却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碗勺,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你自己吃,
我来。”他盛了一碗汤,放在苏晚面前,目光甚至没有偏移半分,
语气是沈念从未听过的温和,“小心烫。”那细微的关怀,如同淬了毒的冰凌,
瞬间贯穿了沈念摇摇欲坠的神经。胃部的绞痛骤然加剧,排山倒海般涌来。她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打断了餐桌上虚伪的温情。“抱歉,”她的声音在发颤,
极力压制着呕吐的欲望,“我去下洗手间。”她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
扑到冰冷的盥洗台上,干呕得撕心裂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镜子里的人,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像个真正的幽魂。不能再待下去了。一秒都不能。
她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离开老宅。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身上,很快浸透了那件单薄的香槟色长裙。寒意刺骨,
却奇异地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胃部的剧痛和身体的冰冷交织,
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视野开始旋转,模糊,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扭曲变形。终于,
在离家还有几百米的一个拐角,黑暗彻底吞噬了她。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脸颊贴在湿漉漉、冰冷的水泥地上,雨水无情地冲刷着。……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
似乎有刺耳的手机铃声在远处响过,一遍又一遍。是谁?她混沌地想,
大概是顾沉舟发现她提前离席,又要斥责她不懂规矩了吧?真吵……也好,
不用再听他的命令了……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寒冷中浮沉。
沈念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入眼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醒了?”一个略显疲惫但温和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沈念艰难地转过头,
看到好友林薇坐在床边,眼睛红肿,显然哭过。“薇薇……”她声音嘶哑。林薇立刻凑近,
握住她没输液的那只手,手心滚烫:“念念!你吓死我了!
要不是邻居张阿姨晚上遛狗发现你倒在雨里……医生说再晚一点送来就……”她说不下去,
哽咽着,“你怎么会……医生说你胃……”“胃癌,中期。”沈念平静地替她说完,
仿佛在陈述别人的病情。林薇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又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顾沉舟呢?
他知不知道?”沈念扯了扯嘴角,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她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
屏幕漆黑。林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把抓过手机按亮。屏幕解锁后,
最显眼的是一个未接来电的记录——来自顾沉舟。时间显示,正是她倒在雨里,
手机在包里可能被雨水浸透失灵前。只有一个。林薇不死心地翻开通话记录和短信,
空空如也。她猛地打开一个本地八卦APP,手指快速滑动,然后,她的脸色变得铁青,
愤怒让她浑身发抖。她把手机屏幕猛地杵到沈念眼前。屏幕上,
赫然是几张清晰度极高的照片。背景是本市最奢华酒店的总统套房落地窗。照片里,
顾沉舟穿着浴袍,从背后紧紧拥着只裹着一条浴巾、笑得妩媚的苏晚。拍摄时间,正是昨晚,
她晕倒在冰冷雨夜的那个时段!标题刺目:“劲爆!顾氏总裁情牵旧爱,雨夜酒店缠绵!
”沈念静静地看着那些照片,眼神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了然。原来,在她挣扎于生死边缘时,他的世界里,
只有苏晚的温香软玉。“呵……”一声极轻的、带着尘埃落定意味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
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磐石般的决绝。“薇薇,”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带着一种抽离的冰冷,“帮我联系张律师。我要离婚。”一周后,
顾沉舟才终于出现在病房门口。他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脸色却有些阴沉,
眼底带着没休息好的青灰。他推门进来,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目光锐利地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穿着宽大病号服的沈念。“沈念,”他开口,声音冷硬,
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你又在闹什么?离婚?就因为那些捕风捉影的新闻?
”沈念没有看他,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拿起床头柜上那份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轻轻推到他面前的移动餐桌上。纸张边缘平整,
像一道斩断过去的利刃。“签了吧。”她的声音没什么力气,却异常清晰,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顾沉舟的目光落在协议上,眉头紧锁。他拿起协议,草草翻看,
当看到财产分割几乎是沈念净身出户时,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下,
但随即被更深的烦躁取代。他重重地将协议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沈念,
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引起我的注意?”他嗤笑一声,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别天真了。离开我,离开顾家,
你这种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活不过三天。收起你这些无聊的把戏,病好了就回家。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床前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仿佛在宣判她的无能。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她的病情,没有关心她为何躺在医院。在他眼里,
这不过是她又一次试图博取关注的拙劣表演。阴影笼罩下来时,沈念终于缓缓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