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结束一场跨国线上数学研讨会,摘下耳机时,腕间的檀木串轻轻磕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响。
手机在旁边震动,是陈逸发来的消息:李涛父亲的公司,上周刚和江氏有笔合作,合同我让法务部暂停了。
江逾扫了眼消息,没回,只是起身走到浴室。
镜子里的少年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雾蓝色的眼眸里带着点未散的倦意。
他打开水龙头,冷水泼在脸上时,指尖下意识地避开了眼角的红痣——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薄,是他为数不多在意的“脆弱点”。
早餐时,张妈端来新烤的吐司,边缘烤得金黄,却被江逾用银叉轻轻拨开:“换一盘,这片边缘焦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张妈早己习惯,应声去了厨房,心里清楚,这位小少爷的洁癖,早己刻进了骨子里。
去学校的路上,司机说:“先生让我给您带了些新的消毒湿巾,放在副驾储物格里了。”
江逾“嗯”了一声,视线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没什么波澜。
刚进教学楼,就听见一阵喧哗。
几个学生围在美术系的公告栏前,对着一张画展海报议论纷纷。
江逾本想绕开,却在瞥见海报上的名字时顿了脚步——顾言,《钴蓝与白》个人展。
海报上印着幅局部特写,大片的钴蓝色里,嵌着一抹极淡的白,像雪落在深海里。
他的目光在那抹白上停了两秒,转身要走,却听见旁边有人嗤笑:“美术系就这水平?
颜色调得跟打翻了墨水似的,怕不是靠关系才拿到的展期吧。”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身边跟着几个人,语气里满是不屑。
江逾的脚步没停,只是耳廓微微动了动——他对旁人的评价向来漠不关心,哪怕是针对自己的。
可没走两步,就听见一道更刺耳的声音***来:“何止啊,我听说这顾言以前还穿裙子呢,跟个小姑娘似的,指不定怎么巴结上系主任的……”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猛地撞开人群。
周暮捏着拳头站在那几个男生面前,深棕色的前刺发型因为动作太急有些凌乱,黑色皮夹克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白T恤:“嘴巴放干净点。”
那戴眼镜的男生显然认识他,往后缩了缩,却还是嘴硬:“我说错了?
全校谁不知道他……知道什么?”
周暮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里的桀骜烧成了火,“知道他专业课第一?
还是知道你这种只会嚼舌根的,连画展门票都买不起?”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江逾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周暮紧绷的侧脸,和他捏得发白的指节,忽然想起昨晚陈逸的消息——李涛的事,周暮大概还不知道。
他没上前,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一个正举着手机对准周暮的镜头。
那学生愣了下,对上江逾雾蓝色的眼眸,莫名觉得一阵寒意,讪讪地放下了手机。
“周暮你少管闲事!”
戴眼镜的男生色厉内荏地喊,“你以为你是谁?
不就是个靠家里的体育生……靠家里怎么了?”
周暮笑了,却没什么温度,“至少我家干净,不像某些人,爸妈送礼进的学校,还好意思说别人?”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对方痛处,男生的脸瞬间涨红,挥拳就要打过来。
周暮侧身避开,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痛呼出声:“再让我听见一句废话,下次就不是拧手腕这么简单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这里是教学楼,要打架出去打。”
顾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手里抱着一卷画布,微分碎盖的发型垂着几缕发丝,遮住了半只眼睛。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男生,最后落在周暮身上:“别脏了这里的颜料味。”
周暮撇撇嘴,松开了手。
那几个男生见状,撂下几句狠话,灰溜溜地跑了。
人群散去,周暮才转头看向江逾,刚才的戾气瞬间敛了些,语气带着点试探:“你怎么在这?”
江逾没回答,只是目光落在他还泛着红的指节上,淡淡道:“手脏了。”
周暮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往裤子上蹭了蹭:“没事,打架哪有不脏的……”话没说完,就看见江逾从口袋里摸出包消毒湿巾,递到他面前——包装没拆,和上次递给顾言的那支钢笔一样。
他愣了愣,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江逾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顿。
“谢了。”
周暮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低头拆包装时,耳尖悄悄红了。
顾言抱着画布,看着他们的互动,眼神暗了暗,转身要走。
江逾却在这时开口:“画展什么时候?”
顾言回过头,有些意外:“周六下午。”
“嗯。”
江逾应了声,没再说要不要去,转身往数学系的方向走。
腕间的檀木串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周暮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消毒湿巾,忽然笑了,对着顾言扬了扬下巴:“他问你画展了,说明对你印象还行。”
顾言没接话,只是低头看了看画布上那抹未干的钴蓝,像极了江逾昨晚在露台上,避开人群时眼底的颜色。
而走在前面的江逾,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檀木串。
他想起刚才那几个男生的话,又想起周暮攥紧拳头的样子,忽然觉得,周六下午似乎也没什么事。
至少,比听一场无聊的数学讲座有意思。
至于为什么想去,他没细想。
就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周暮动用人脉,会给一个刚认识的人递消毒湿巾——有些事,似乎从一开始就藏在骨子里,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