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混沌。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意识如同被抛入了一片粘稠、死寂的浆糊海洋，沉沦，下坠，永无止境。
林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种被彻底剥离、溶解于虚无的极致恐惧和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微弱的光，如同沉在深海之底的萤火，极其艰难地刺破了浓稠的黑暗，在他模糊的意识感知中摇曳、闪烁。
那光芒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微弱，却坚韧。
林羽残存的意识本能地、挣扎着向那点光靠近，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嗡——！
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膜，意识骤然“着陆”！
一种极其怪异的“存在感”瞬间回归。
林羽猛地“睁开眼”。
没有眼皮开阖的感觉，视觉就这样突兀地降临了。
入眼所见，是一片令人心悸的荒芜。
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厚重、低垂，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灰暗，如同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铁盖，沉沉地压在头顶，令人窒息。
空气干燥得如同沙漠深处刮来的风，每一次“呼吸”（如果这种意识层面的感知能称之为呼吸的话），都带着粗糙的沙砾感，摩擦着并不存在的喉咙。
大地是单调的暗褐色，龟裂纵横，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缝隙。
目光所及，没有绿色，没有水流，没有生命的痕迹，只有无穷无尽的、风化的岩石和砂砾。
几株扭曲、枯槁、如同焦炭般的怪树，孤零零地矗立在视野的尽头，枝桠嶙峋地刺向灰色的天穹，如同绝望伸向天空的干枯手臂。
更远处，一些风化得如同巨兽骸骨般的苍白山峦，沉默地匍匐在地平线上，勾勒出这片死寂世界苍凉的轮廓。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任何属于生命的声音。
只有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压在整个空间，也压在林羽的“意识体”之上。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感、孤独感和被放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无法“喘息”。
“这…就是…混沌星尘佩的内部？”
林羽的意识在颤抖，他“低头”，发现自己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虚影。
这虚影勉强勾勒出人形，却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没有手脚的实体感，只有一种朦胧的“存在”定位。
他甚至无法移动，只能像一颗被钉在原地的尘埃，被动地感受着这片死寂世界的荒凉与宏大。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这就是所谓的“机会”？
一个比断魂崖底更加绝望的囚笼？
就在这无边孤寂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冻结时，那个苍老、沙哑、仿佛与这片荒芜融为一体的声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核心中响起，如同在这片死寂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适应…你的…灵体形态。”
**声音依旧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驱散了林羽意识中弥漫的恐慌。
林羽猛地“抬头”，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但视野所及，除了荒芜，还是荒芜。
那声音仿佛来自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又仿佛首接源自他的意识深处。
“灵体？”
林羽努力集中意念，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词汇。
他能“感觉”到构成自己这个虚影的，并非血肉骨骼，而是一种极其稀薄、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流，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地维持着他的存在形态。
他尝试着去“想”移动，去“想”抬起手臂。
嗡…一股微弱的、如同电流窜过的麻痹感掠过那模糊的灵体手臂轮廓。
那半透明的光影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点点，然后又沉重地垂落下去。
仅仅这一个意念驱使的微小动作，竟让他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仿佛拖动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集中…意念…沟通…此界…基础法则。”
老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指令，“灵体…乃意志…与空间…初步共鸣…的显化。
意志…越纯粹…越坚韧…灵体…越凝实…行动…越自如。”
意志纯粹？
坚韧？
林羽瞬间明白了。
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他的意志力，就是他唯一的力量！
是他行动、感知、甚至生存的根本！
一股狠劲从林羽心底升起。
他不怕吃苦！
更不怕磨练意志！
他怕的，是连吃苦的机会都没有！
摒弃杂念，强压下对这片荒芜世界的恐惧和对自身脆弱的惊惶。
林羽集中全部心神，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盲人，努力去“感受”构成自己灵体的那股微弱能量流，去“命令”它，去“驱使”它。
抬起手臂…抬起手臂…抬起手臂！
意识如同无形的刻刀，一遍又一遍地雕琢着那模糊的轮廓。
最初是剧烈的滞涩感和灵魂层面的刺痛，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泥沼中跋涉。
但他没有放弃，咬紧牙关（尽管灵体没有牙齿），用尽所有的精神力量去推动那无形的障碍。
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不知过了多久，在这片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里，林羽的意念终于开始松动那沉重的束缚。
那模糊的灵体右臂轮廓，开始能够相对稳定地抬起到一个固定的角度，虽然依旧颤抖、虚幻，但动作明显流畅了一丝！
与此同时，他模糊的灵体似乎也凝实了极其微小的一丝，散发出的白光也稍稍稳定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熄灭。
“很好。”
老者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疲惫腔调，但林羽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认可**？
这微乎其微的认可，却像一针强心剂，瞬间点燃了他心中压抑的火焰！
“现在…感受…此界…游离的…‘源气’。”
老者的指令接踵而至。
源气？
林羽立刻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
是灵气吗？
他尝试着像在外界修炼时那样，去感知天地间的能量。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西周探出。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外界那种稀薄却无处不在的天地灵气，在这里完全不存在！
这片荒芜死寂的空间，能量稀薄得近乎真空！
他的意念触须如同在真空中挥舞，感知到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和令人绝望的干涸。
“源气…非灵气…”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对林羽认知的否定，“此界…破碎…源气…散逸…稀薄…且…惰性极强…需…特殊之法…引动…感知…”特殊之法？
林羽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没那么简单！
“静心…凝神…以灵体…为引…想象…自身…为…容器…为…漩涡…”老者的声音如同最苛刻的导师，开始引导，“放空…杂念…唯留…汲取…之念…”林羽依言照做。
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片空间的荒凉和死寂，将全部意念集中于自身那模糊的灵体虚影。
想象自己是一个空的容器，一个贪婪的旋涡，渴望吸收任何一丝游离的能量。
放空…放空…汲取…汲取…起初，依旧是一片虚无的冰冷。
他的意念在广袤的荒芜中徒劳地探索着，如同在沙漠中寻找一滴水。
时间在无声流逝（如果存在时间的话）。
灵魂层面的疲惫感再次涌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涣散。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种徒劳的尝试时——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飘渺、如同宇宙尘埃般细小、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感”，轻轻拂过他向外延伸的意念触须！
那感觉…温凉？
灼热？
沉重？
轻盈？
难以形容！
它似乎存在，又似乎只是疲惫意识产生的幻觉。
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并且带着一种可怕的惰性，如同凝固的油脂，任凭林羽的意念如何“拉扯”、“吸引”，都纹丝不动，甚至想要从他微弱的感知中溜走！
“抓住它！”
老者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震醒了林羽几近溃散的意志！
林羽猛地一“咬灵”，将所有的精神力量孤注一掷地倾注在那一点微弱的异样感上！
不再是温和的引导，而是如同溺水者濒死前爆发的最后力量，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顾一切的攫取意志！
给我…过来！
嗡——！
那丝微乎其微的“源气”尘埃，似乎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烈到极致的意志力撼动了！
它极其不情愿地、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丝！
顺着林羽意念触须的方向，极其艰难地向着他那模糊的灵体虚影靠近！
有门！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林羽的意识！
他强忍着灵魂撕裂般的疲惫和剧痛，死死维持着那股强横的攫取意志，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用尽每一分精神力去“拖拽”那粒珍贵的源气尘埃！
近了…更近了…终于，那粒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混沌色泽的“源气尘埃”，如同穿越了亿万光年的距离，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林羽那模糊灵体的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变化。
没有立竿见影的提升。
但就在那粒尘埃融入的刹那——林羽的整个意识猛地一震！
一种难以言喻的、前所未有的“饱足感”瞬间充盈了他整个灵体！
虽然那饱足感极其微弱，如同吃了一粒米，但对于一个在能量荒漠中濒临渴死的灵魂来说，这无异于琼浆玉液！
更让他震撼的是，随着这粒源气的融入，他对这片荒芜空间的感知，骤然清晰了无数倍！
如同蒙在眼前的厚布被掀开了一角！
之前一片死寂、毫无生机的感知范围里，突然“亮”起了许多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光点**！
那些光点稀疏地散落在龟裂的大地上，隐藏在风化的岩石缝隙中，依附在那些枯槁怪树的根部附近…它们的光芒比林羽融入的那粒源气尘埃还要微弱十倍、百倍！
如同最黯淡的星辰，在无垠的黑暗中艰难闪烁。
若非他刚刚融入了一粒源气，灵体感知力得到了微乎其微的强化，他绝对无法发现这些光点的存在！
“那…那些光点…就是源气？”
林羽的意识因激动而剧烈波动。
“不。”
老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意味，无情地打断了他的激动。
“那是…‘蕴灵草’…的…幼苗。”
“亦是…你的…第一个…试炼任务。”
任务？
林羽一愣。
老者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石块砸落：**“三日…之内…”****“以你…此刻…灵体…”****“采集…一百株…‘蕴灵草’…幼苗…”****“带回…此地…”**三…日？
一百…株？
以这个…风一吹就散的…灵体？！
林羽的意识瞬间被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砸得一片空白！
他猛地“看向”那些散落在视野尽头、如同尘埃般微小黯淡的光点！
最近的几株，看起来也远在数百丈之外！
以他此刻灵体虚弱的程度，移动本身就如负重山！
感知范围又极其有限！
要在三天内，在这片广袤死寂的荒原上，找到并采集一百株如此微小、如此分散的幼苗？！
这哪里是试炼？
这分明是…**绝路**！
一股比断魂崖边更加深沉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意识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