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隔不断曹文静那把清冷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嗓音,像淬了冰的薄刃,
精准地切割着张涛的耳膜:“财务,立刻从项目备用金里调两百万出来,走我私人账目。
”她语速平稳,带着长期发号施令养成的绝对自信,“家鑫那边创业急用,不能耽误。
”“家鑫”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涛的太阳穴。
嗡——世界骤然扭曲、塌陷!刺骨的寒风猛地灌进肺叶,带着天台边缘水泥粗糙冰冷的触感。
曹文静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在那一刻只剩下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扭曲得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他身体失控地后仰,
下方是令人晕眩的城市深渊。“谁让你挡了家鑫的路!”她尖利的诅咒,混杂着呼啸的风声,
成为他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的绝响。“嘶……”张涛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额角的冷汗瞬间渗出,沿着鬓角滑下,
带来一丝冰冷的真实感。他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冰凉的墙壁,瓷砖的寒意透过掌心,
强行将他的神智从地狱边缘拽回。眼前,是熟悉的公司走廊。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空气中飘荡着咖啡和打印纸混合的、属于现代写字楼的味道。安全,稳定,
甚至有些……平庸。他回来了。不是地狱的幻象,不是濒死的回光返照。他真切地站在这里,
站在妻子曹文静的公司,站在那场将他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背叛发生的三个月前。
那扇磨砂玻璃门后,
正上演着前世悲剧的第一个音符——曹文静为了她的干弟弟兼“好闺蜜”徐家鑫,
再次毫无顾忌地动用公司资金,两百万,轻描淡写,如同施舍。前世,他选择了沉默。
他以为这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是妻子对“弟弟”的照拂,他一次次地容忍,
一次次地为她填补亏空,直到最后,他整个人连同价值,都被当成碍眼的垃圾,
从她人生的天台上清理掉。蚀骨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刚复苏的心脏,
狠狠绞紧!那濒死坠落时的绝望和剧痛,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复仇。但这一次,他没有愤怒地冲进去质问。极致的恨意之后,
是一种可怕的、近乎死寂的平静,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看着玻璃门后曹文静模糊却挺直的剪影,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丈夫的温度,彻底熄灭,
冻结成冰。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扶在墙壁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却不再颤抖。然后,他转过身,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嗒、嗒”声,
一步一步,朝着与那间会议室相反的方向,远离那扇即将开启他前世地狱的大门。背影挺直,
决绝,带着一种斩断过往的冷酷。厚重的橡木书桌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
泛着沉静温润的光泽。张涛坐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别墅庭院,名贵的绿植郁郁葱葱,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一派宁静奢华的景象。这曾是他和曹文静共同构筑的“家”的象征。此刻,
这宁静只衬得他心头的冰寒更加刺骨。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冷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不快,每一个键落下都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精准。屏幕上,
一份格式严谨的文档标题异常醒目:离婚协议书。
财产分割、股权清算、债权债务……一项项条款在他指尖流淌而出。没有愤怒的控诉,
没有多余的感伤,只有最冰冷的法律条文和基于事实的财产评估。他写得异常细致,
甚至有些苛刻,将曹文静这些年利用夫妻共同财产,
尤其是公司资金为徐家鑫提供的所有“援助”,一笔笔都清晰地罗列出来,
作为主张自己应得份额的铁证。前世盲目的爱与容忍,早已被天台上的寒风彻底吹散,
如今剩下的,只有商人般的冷静算计。写到“子女抚养”一项时,他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屏幕上光标孤独地闪烁着。他们之间没有孩子,前世没有,这一世,也永远不会再有。
这一瞬的停顿并非留恋,而是确认一种彻底的、毫无瓜葛的决绝。咔哒。书房门被推开,
带着一丝急促的风。曹文静走了进来。她刚结束公司会议,
身上还穿着剪裁完美的香奈儿套装,勾勒出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腰线。妆容精致无瑕,
眉眼间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上位者气息,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看到张涛坐在书桌前,
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今天这么早回来?
”她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沙哑,目光随意地扫过书桌,并未停留,“正好,
晚上有个和宏达陈总的应酬,你跟我一起去,上次的合作细节……”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目光终于落在了张涛面前那份摊开的、打印出来的文件上。白纸黑字,
四个加粗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她的眼底——离婚协议书。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曹文静脸上的从容和那点疲惫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迅速转化为被冒犯的愠怒。她踩着高跟鞋,
几步走到书桌前,一把抓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纸张。“离婚协议?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张涛!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她用力抖了抖手里的纸,哗啦作响,
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是不是因为下午那两百万?就为了这点小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属于“张涛”的软弱、犹豫或愧疚。她太了解他了,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男人。他温吞,包容,甚至有些……懦弱。
每次争执,最后低头的总是他。在她看来,
这不过又是一次用激烈手段引起她注意的可笑把戏。“家鑫他创业起步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
两百万而已,对我们来说算什么?他叫我一声姐,我能看着他不管?
”曹文静的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指责,
甚至还有一丝对张涛“小气”、“不懂事”的鄙夷,“你就因为这个,
弄出这种东西来吓唬我?张涛,你几岁了?”她的怒火熊熊燃烧,胸膛微微起伏。她等着,
等着看他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在她盛怒的目光下低下头,嗫嚅着解释,
或者干脆沉默地承受她的怒火,然后这件事就会像投入水面的小石子,
激起一点涟漪后迅速归于平静。然而,这一次,她注定要失望。张涛缓缓抬起头。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感。当他的目光终于对上曹文静燃烧着怒火的双眼时,
曹文静的心头猛地一跳。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没有她熟悉的温顺,没有委屈,
没有试图解释的急切,甚至……没有一丝愤怒。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冰冷,漠然,像是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又像是穿透她的身体,
看向某个遥远而绝望的虚空。那目光里沉淀的东西,
厚重得让她瞬间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吓唬你?”张涛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冰锥一样刺穿空气,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曹文静,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思跟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但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嘲弄,
是对她、对这一切、乃至对前世的自己,最深沉的讽刺。“签字吧。”他收回目光,
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
还有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笔尖泛着冷光的钢笔。“签了,对你,对我,对徐家鑫,都好。
”“好聚好散。”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终结意味,像一块巨石,
重重砸在曹文静的心上。书房里死寂一片。窗外喷泉的流水声变得异常清晰。
曹文静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捏着离婚协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她死死地盯着张涛,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任何一丝伪装的裂痕。但那张侧脸线条冷硬,
眼神专注地看着桌上的钢笔,仿佛那才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物。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轻视的怒火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对她?他竟然真的敢提离婚?就为了那两百万?为了家鑫?“好!张涛!
你有种!”曹文静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淬着怒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决绝。她猛地弯腰,一把抓起桌上的钢笔,
笔尖重重地戳在签名栏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签得飞快,笔锋凌厉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狠厉。曹文静!三个大字,力透纸背,带着她全部的骄傲和被冒犯的愤怒。
“啪!”签完字的钢笔被她狠狠拍在桌面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到地毯上,
留下一点刺目的墨痕。“签了!”她直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脸色因为愤怒和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而微微发红。她扬起下巴,
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神冰冷锐利,像两把淬毒的匕首射向张涛。“张涛,
你最好想清楚后果!别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我妥协!离了我曹文静,你什么都不是!
我等着看你后悔,等着你像条狗一样爬回来求我!”狠话掷地有声,在奢华的书房里回荡,
带着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死死盯着张涛,
等着看他脸上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痛苦或后悔。然而,张涛只是平静地伸出手,
将她签好的那份协议拿了过来。他垂眸,目光扫过那三个带着火药味的签名,确认无误。
然后,他抬起眼。那眼神,平静得像暴风雨过后的深海,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深不见底的、彻底的疏离。“放心,”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爬过的地方,不会再回去第二次。”他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再看曹文静一眼,
仿佛她和她那些尖锐的威胁,都只是身后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他拿着那份签好的协议,
走向书房门口,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留恋。曹文静僵在原地,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看着他毫不迟疑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感,
毫无预兆地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那背影,
决绝得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夜色浓稠如墨,
将半山别墅区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别墅内灯火通明,
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沉重和压抑。
张涛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中等尺寸的行李箱和一个装着重要文件的公文包。
属于他的东西,在这个他和曹文静共同生活了数年的“家”里,少得可怜。大部分空间,
都充斥着曹文静的喜好和彰显她财富地位的昂贵摆设。他提着箱子,走下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要彻底离开这个埋葬了他前世生命的华丽牢笼。心中没有预想中的解脱感,
只有一片尘埃落定后的、冰冷的疲惫。就在他穿过客厅,即将走向玄关时,
主卧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主卧的门,虚掩着。一道人影,
晃晃悠悠地从门缝里走了出来。张涛的脚步,硬生生钉在了原地。那是一个年轻男人,
身形颀长,穿着……一件真丝睡衣。深蓝色,带着低调的暗纹。张涛认得那件睡衣,
那是去年曹文静去巴黎出差时给他带回来的礼物,价值不菲,他只在刚收到时试过一次,
觉得太过奢华,就收进了衣帽间最深处,再也没穿过。而现在,这件睡衣,
正松松垮垮地套在徐家鑫的身上!徐家鑫显然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几缕发丝贴在额角,带着一种慵懒的、毫不设防的气息。
他一边用一条白色的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一边趿拉着明显是曹文静的女士拖鞋,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从主卧走了出来。他看到客厅里的张涛,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但随即,
那错愕就被一种更加刺眼的、带着点无辜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取代了。“哟,姐夫?
”徐家鑫站直身体,扯了扯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睡衣,脸上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
语气熟稔得仿佛在自己家,“这么晚了还出去啊?”他的目光落在张涛脚边的行李箱上,
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
随即是更加不加掩饰的、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轻松。空气仿佛凝固了。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将徐家鑫穿着张涛睡衣的身影和他脸上那抹刺眼的笑容,
清晰地烙印在张涛的视网膜上。前世天台边缘的寒风,似乎再次呼啸着穿透了时空,
狠狠刮过他的骨头缝。就在这时,主卧的门被完全拉开。曹文静走了出来。
她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丝质家居服,脸上带着一丝刚刚结束忙碌的倦意。
看到客厅里对峙般的两人,尤其是看到张涛和他脚边的行李箱时,
她脸上仅存的一丝柔和瞬间消失,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再次变得冰冷和不耐烦。
她的目光扫过穿着张涛睡衣的徐家鑫,又看向脸色阴沉得可怕的张涛,
似乎瞬间就明白了这凝滞气氛的来源。“张涛,你又想干什么?
”曹文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快步走了过来,挡在了徐家鑫身前一点,
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张涛的心脏。她指着徐家鑫,
语气急促地解释,带着一种被无理取闹的烦躁:“你看什么看?家鑫晚上过来给我送文件,
外面突然下暴雨,他淋透了!我让他冲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那件睡衣他穿着大了,只是临时借用一下而已!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她的解释,
如同火上浇油。淋雨?送文件?别墅车库里停着徐家鑫那辆骚包的跑车,从车库到玄关,
连一滴雨都淋不到!借衣服?衣帽间里明明有全新的、尺码合适的浴袍和家居服!
这些拙劣的谎言,在张涛眼中如同跳梁小丑的表演,荒谬得令人作呕。
他看着曹文静那副急于为徐家鑫辩护的样子,看着她站在徐家鑫身前形成的那道无形的屏障,
前世被推下天台时她那张怨毒扭曲的脸,
再次无比清晰地与眼前这张写满不耐和袒护的脸重叠在一起。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暴怒,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
在他胸腔深处轰然爆发!那剧烈的冲击让他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他提着行李箱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
如同虬结的毒藤。他死死地盯着曹文静,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虚伪的面皮彻底剥开!
那目光中的寒意和汹涌的杀意,让曹文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猛地一悸,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笼罩了她。
旁边的徐家鑫似乎也被张涛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吓到,脸上的轻松笑容僵住了,
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自觉地往曹文静身后缩了缩。然而,就在曹文静以为张涛会失控爆发时,
那股几乎要毁灭一切的骇人气势,却如同退潮般,在张涛身上骤然消失了。
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张涛只是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要吸尽周围所有氧气的疲惫。当他再次抬起眼时,
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已经平息,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死寂的冰冷。
那是一种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寒的漠然。他不再看曹文静,更懒得再看徐家鑫一眼。
目光扫过徐家鑫身上那件属于自己的真丝睡衣,眼神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看着垃圾般的、彻底的厌弃。然后,他弯下腰,动作异常平静地,
重新提起了脚边的行李箱。“衣服,脏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起伏,
却像淬了毒的冰渣,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连人一起,扔了吧。”说完,他直起身,
不再有丝毫停留,拉着行李箱,转身走向玄关。行李箱的滚轮压过光洁的地面,
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碾过一室死寂。玄关的感应灯随着他的靠近亮起,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挺直却异常孤绝的背影。“张涛!你站住!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脏了?!”曹文静被他最后那句话彻底激怒,声音尖利地追了上来,
带着一种被侮辱的狂怒。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沉重的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的巨响。
那声音在空旷奢华的别墅里久久回荡,像一记闷锤,狠狠砸在曹文静的心上,
让她所有的愤怒和质问都噎在了喉咙里。她僵在客厅中央,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空虚感,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徐家鑫站在她身后,看着紧闭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真丝睡衣,
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悄然爬上了他的嘴角。
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机场光洁如镜的地板,发出单调的声响,如同张涛此刻的心跳,平稳,
却再无波澜。深城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与半山别墅区那带着昂贵香氛和冰冷疏离的空气截然不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空气沉甸甸地灌入肺腑,带着南方特有的、蓬勃而粗糙的生命力,也像一把无形的刷子,
将肺叶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属于曹文静和徐家鑫的气息彻底冲刷干净。前世,
他所有的才华、心血,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曹文静的公司上,
看着“文静科技”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一步步成长为业内不容忽视的新锐。
他熟悉其中的每一个流程,每一个关键节点,甚至每一个潜在的危机和机遇。只是那时,
他的目光只为曹文静而聚焦,所有的洞见都化作了她向上攀爬的基石。如今,
这双看清了前世轨迹的眼睛,落回自己身上。那些曾为他人做嫁衣的敏锐,
那些被忽视的蓝海,此刻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深城,这座以效率和野心著称的城市,
是他选定的涅槃之地。这里没有曹文静的阴影,没有徐家鑫那令人作呕的惺惺作态,
只有无边无际的可能性。他租下了科技园附近一间不大的公寓,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床,
一张桌子,一台顶配的电脑,便是全部家当。窗外的霓虹彻夜不息,映照着他伏案的身影。
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代码和详尽的市场分析报告,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
成了这方寸天地间唯一的旋律。没有愤怒,没有自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资金是启动的血液。前世替曹文静填过无数窟窿,他太清楚某些“灰色操作”的路径和漏洞。
利用短暂的时间差和信息差,
他在几个监管尚存模糊地带的新兴虚拟货币市场精准地快进快出。
每一次操作都冷静得像精密的外科手术,带着前世记忆赋予的、近乎作弊般的预判。
高风险伴随着高回报,一笔笔资金如同溪流汇入,迅速积累起创业的第一桶金。这些钱,
沾着前世的教训和不择手段的冷硬,却无比干净——它们只属于他自己。“深蓝智芯”。
公司的名字简洁而充满野心。
想切入、却因徐家鑫的短视和贪婪而屡次错过的领域——AI边缘计算的底层芯片优化算法。
张涛知道,这才是未来真正的制高点。招聘信息在几个顶尖的技术论坛悄然发布。
苛刻的要求和极具诱惑力的期权承诺,
像磁石般吸引着真正有实力且厌倦了大厂僵化体制的顶尖人才。张涛亲自面试,
他不需要夸夸其谈的演说家,只需要能沉下心、用代码改变世界的“疯子”。
他精准的技术眼光和对行业痛点的深刻理解,
让几个心高气傲的技术大牛在面试后眼中燃起了久违的光。
团队的雏形在狭小的共享办公空间里迅速凝聚。
没有曹文静公司里那些繁复的流程和虚浮的PPT文化,
只有键盘急促的敲击声、白板上飞速演算的公式和深夜泡面升腾的热气。张涛既是舵手,
也是最核心的引擎。他亲自带领攻坚最难的架构设计,
前世为曹文静公司积累的技术底蕴和重生带来的前瞻性视角,让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关键,
带领团队以惊人的效率突破瓶颈。深蓝智芯,如同一颗深埋地下的种子,在无人关注的角落,
贪婪地汲取养分,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张涛的生活被彻底简化成了公寓和办公室两点一线,
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燃烧在屏幕上跳动的字符里。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但灵魂深处,
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实。那是一种斩断所有有毒藤蔓后,
根系终于能自由伸展、深深扎入大地的踏实感。半山别墅。水晶吊灯的光芒依旧璀璨,
却再也无法照亮曹文静眼底的阴霾。自从张涛拖着行李箱决绝离开,
那声沉重的关门声似乎就永久地回荡在这座空旷奢华的房子里。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最后那句冰冷刺骨的“脏了,连人一起,扔了吧”。
曹文***在巨大的真皮沙发里,昂贵的羊绒毯随意搭在腿上,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她烦躁地划拉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公司邮件和永远处理不完的报表,
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却像水面的浮油,根本无法沉入她的思绪。张涛走了。
这个认知,起初只是带来被冒犯的愤怒和被忤逆的难堪。
她坚信这只是他一次史无前例的、愚蠢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灰溜溜地回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她甚至准备好了更加刻薄的嘲讽,
要让他记住这次任性的代价。然而,一天,两天,一周……整整半个月过去。
那个熟悉的号码再也没有在手机屏幕上亮起。没有短信,没有微信,石沉大海。
一种被彻底忽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这感觉陌生而令人窒息。从小到大,张涛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她。他的关心,他的妥协,
他的存在,就像空气一样自然,以至于她从未想过,当这“空气”彻底消失时,
会是怎样一种令人心慌的真空。公司里也似乎有些不同了。虽然运转如常,
但一些原本由张涛默默处理得极其妥帖的细节,开始显露出粗糙的边缘。
某个关键的技术文档找不到了,以往流畅的跨部门协作出现了微妙的滞涩,
甚至财务总监在汇报时,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欲言又止。“曹总,张副总…哦不,
张先生之前负责对接的宏宇那边,新合同有几个条款对方咬得很死,
我们这边……”市场总监的汇报被曹文静不耐地打断。“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没有张涛你们就不会干活了?”她语气凌厉,带着迁怒的意味,“按我说的去谈!
压不下来就换合作方!”总监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曹文静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
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攫住了她。没有张涛……这些琐碎的事情,
这些需要耐心斡旋和细致沟通的环节,竟然如此耗费心神!
他以前是怎么做到面面俱到又悄无声息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紧蹙的眉头下意识地舒展了一瞬,但看清来电显示后,
那点细微的舒展立刻化为更深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是徐家鑫。“喂,姐!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亮亲昵,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你在公司吗?我刚路过,
给你带了城东那家你最爱的燕窝炖品!还热乎着呢!”若是以前,
这份贴心会让曹文静心头一暖。但此刻,听着徐家鑫的声音,看着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疲惫涌上来。她想起那天晚上,
徐家鑫穿着张涛睡衣从主卧走出来的画面,想起张涛那双冰冷死寂、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异样感,像水底的暗流,悄然涌动了一下。
“我在忙,家鑫。”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疏淡,“东西放前台吧,我让秘书去拿。
”“啊?姐,你不舒服吗?声音听着有点累?”徐家鑫的关切立刻涌了上来,
“要不我上去看看你?正好我创业那个新项目,天使轮的资金……”又来了。
曹文静闭了闭眼。钱。似乎每一次徐家鑫的体贴后面,都紧跟着资金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