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己经连下了三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要将这乱世的污浊尽数掩埋。
天山山脉绵延千里,此刻更是成了冰雪的世界,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天山剑宗,作为正道魁首,坐落于天山主峰之上。
此刻,宗门上下张灯结彩,处处透着节日的喜庆,以抵御这刺骨的严寒和岁末的萧索。
然而,这份喜庆却似乎难以渗透到宗门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后山那片人迹罕至的禁地边缘。
了尘和尚,是天山剑宗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并非剑宗弟子,也非寻常僧侣,没人知道他来自何方,只知道三十年前他便己在这天山之上,守着一间破败的小寺庙,每日里敲钟、扫地、念经,与世无争。
剑宗的人见他与世无争,且对佛法似乎颇有研究,便也默许了他的存在,甚至偶尔会有人送来些米面油盐,接济于他。
这日,了尘和尚像往常一样,做完晚课,准备关上门抵御外面的风雪。
就在他伸手去关门的那一刻,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如同细小的火苗,在呼啸的风雪声中顽强地钻入耳中。
了尘和尚眉头微蹙,这荒山野岭的,又是这般严寒的天气,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他侧耳细听,那哭声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屈的生命力,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心弦。
“阿弥陀佛。”
了尘和尚低宣一声佛号,披上那件破旧的袈裟,推开寺门,踏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袈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循着那微弱的哭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前行。
雪己经没到了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他的眼睛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仔细搜寻着,生怕错过了声音的来源。
哭声似乎是从前面不远处的一棵老松树下传来的。
了尘和尚加快了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棵老松树走去。
越靠近老松树,那婴儿的啼哭声就越清晰一些,只是那哭声己经变得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终于,他来到了老松树下。
只见在厚厚的积雪中,放着一个襁褓,那微弱的哭声正是从这襁褓中传出来的。
了尘和尚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襁褓上的积雪。
只见那襁褓是用一块不算厚实的粗布包裹着,布料上己经落满了雪花,冰冷刺骨。
他轻轻将襁褓抱了起来,入手冰凉,而且异常轻盈。
“这是谁家的父母,竟如此狠心,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丢在这冰天雪地里。”
了尘和尚心中涌起一阵怜悯。
他将襁褓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啼哭声稍微响亮了一些,但依旧十分微弱。
了尘和尚连忙抱着婴儿返回自己的小寺庙。
回到寺庙,了尘和尚赶紧将寺庙里唯一的一盆炭火拨得旺了些,然后将襁褓小心翼翼地解开。
一个小小的婴儿躺在里面,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只有那微弱的呼吸和偶尔的啼哭证明他还活着。
这是一个男婴,看模样,似乎刚出生没多久,身上还有些未干的血迹。
了尘和尚连忙找来一块干净的棉布,蘸了些温水,轻轻擦拭着婴儿身上的污渍。
他又在炭火边烤了烤自己的手,然后轻轻抚摸着婴儿冰冷的小脸,试图让他暖和起来。
“小家伙,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了尘和尚轻声呢喃着,语气中充满了慈爱。
或许是感受到了温暖和安全感,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他的小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了尘和尚这才想起,婴儿刚出生,肯定是饿了。
他连忙在寺庙里翻找起来,想要找点能给婴儿吃的东西。
可是他一个出家之人,平日里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哪里有适合婴儿吃的奶水呢?
看着婴儿那干裂的嘴唇和不安扭动的身体,了尘和尚心急如焚。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山下的农户送来过一些羊奶,他一首没舍得喝,还放在一个陶罐里。
他连忙将那个陶罐找了出来,幸好里面的羊奶还没有冻住。
他倒了一些羊奶在一个小锅里,放在炭火上慢慢加热。
等羊奶温热了,他又找来一个小小的木勺,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吹了吹,然后慢慢喂到婴儿的嘴边。
婴儿似乎闻到了羊奶的香味,小嘴本能地张开,将木勺里的羊奶吸了进去。
只是他实在太虚弱了,没喝几口就又昏睡了过去。
了尘和尚也不勉强,将剩下的羊奶放在一边,然后重新将婴儿用棉布包裹好,抱在怀里,坐在炭火边守着。
看着怀中这个脆弱的小生命,了尘和尚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生无儿无女,潜心向佛,本以为会就这样孤独终老,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雪夜,遇到了这个被遗弃的婴儿。
“也罢,既然你我有缘,我便收下你这个徒弟吧。”
了尘和尚喃喃自语,“这漫天风雪,你却能顽强地活下来,将来或许会有一番不凡的际遇。
就叫你苏寒吧,希望你能像寒冬中的松柏一样,坚韧不拔,傲然挺立。”
就这样,在这个风雪交加的除夕夜,苏寒有了自己的名字,也有了一个临时的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了尘和尚便开始悉心照料苏寒。
他每天都会下山,从附近的农户那里换来一些羊奶,精心喂养着苏寒。
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看着苏寒一天天长大,小脸渐渐变得红润,哭声也越来越响亮,了尘和尚的心中充满了欣慰。
苏寒的到来,给这个破败的小寺庙带来了一丝生气。
了尘和尚不再像以前那样孤寂,他会对着苏寒说话,给她讲一些佛经故事,虽然苏寒还听不懂,但总会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似乎很感兴趣。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半年过去。
苏寒己经从一个瘦弱的婴儿长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非常惹人喜爱。
他似乎比一般的孩子要聪明许多,很早就学会了爬行,而且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透过寺庙的窗户洒了进来,照在地上,暖洋洋的。
了尘和尚正在院子里扫地,苏寒则在一旁的草地上爬来爬去,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寺庙门口传来:“了尘大师,在家吗?”
了尘和尚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青色道袍,背负长剑的年轻弟子站在寺庙门口,正是天山剑宗的弟子凌云。
凌云平日里负责给了尘和尚送些米面,两人也算有些交情。
“是凌云小友啊,快请进。”
了尘和尚放下扫帚,笑着说道。
凌云走进寺庙,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在地上爬行的苏寒,顿时愣住了:“大师,这…… 这是?”
了尘和尚笑了笑,将苏寒抱了起来,说道:“这是我半年前在雪地里捡到的一个弃婴,我给她取名叫苏寒,收他做了我的徒弟。”
凌云看着苏寒白白胖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如此,这小家伙倒是可爱得很。”
他顿了顿,又说道:“大师,再过几日便是我们天山剑宗招收新弟子的日子,我看这小家伙与我天山似乎有些缘分,不知大师是否愿意让他加入我天山剑宗?”
了尘和尚闻言,心中一动。
他知道,自己这破败的小寺庙终究不是苏寒长久待的地方,而且他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教不了苏寒什么。
如果苏寒能加入天山剑宗,不仅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还能学习上乘武学,将来或许真的能有一番作为。
但他又有些犹豫,毕竟苏寒是他一手带大的,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似乎看出了了尘和尚的犹豫,凌云又说道:“大师放心,我天山剑宗对待弟子向来宽厚,而且苏寒若是加入我剑宗,您也可以时常去看望他。”
了尘和尚沉吟片刻,看着怀中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的苏寒,最终点了点头:“也好,既然他与天山有缘,那便让他入你们天山剑宗吧。
只是这孩子还小,还望你们多费心照顾。”
“大师放心,我们定会好生照顾他的。”
凌云连忙说道。
就这样,在凌云的安排下,苏寒在几个月后,正式加入了天山剑宗,成为了一名最年幼的弟子。
天山剑宗的弟子按照辈分和实力分为不同的院落居住,苏寒因为年纪太小,被安排在了外门弟子居住的青云院,由专门负责照看年幼弟子的婆子照顾。
刚到青云院的时候,苏寒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恐惧,整天哭闹不止,不吃不喝,任凭婆子怎么哄都没用。
了尘和尚得知后,连忙赶到青云院,将苏寒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在了尘和尚的安抚下,苏寒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慢慢开始吃东西。
此后,了尘和尚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望苏寒,给她带些小玩意儿,陪他说话。
有了了尘和尚的陪伴,苏寒才渐渐适应了青云院的生活。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寒一天天长大,到了五岁的时候,己经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了。
他在青云院里和其他的小弟子一起玩耍、学习,虽然偶尔会想念了尘和尚,但也渐渐融入了天山剑宗的生活。
这日,天山剑宗的外门长老开始教授这些年幼的弟子一些基础的吐纳法门,为将来修炼内功打下基础。
青云院的小弟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院子里,认真地听着外门长老的讲解。
苏寒也站在队伍中,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
“所谓吐纳,便是吸气和呼气,通过调节呼吸,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存入体内,化为己用。”
外门长老声音洪亮地讲解着,“你们仔细看好我的动作,跟着我一起做。”
说着,外门长老做起了示范,吸气时,腹部鼓起,呼气时,腹部收缩,动作缓慢而均匀。
小弟子们纷纷跟着模仿起来,苏寒也学着外门长老的样子,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其他的小弟子虽然做得不太标准,但多少都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在体内流动,而苏寒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感受到那所谓的灵气,体内就像一潭死水,毫无反应。
一开始,苏寒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标准,便更加努力地模仿外门长老的动作,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没有任何效果。
就这样,过了几日,其他的小弟子己经能够初步掌握吐纳的法门,感受到体内的灵气了,唯独苏寒依旧毫无进展。
负责教授他们的外门长老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走到苏寒面前,皱着眉头说道:“苏寒,你跟我来一下。”
苏寒心中一紧,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怯生生地跟着外门长老来到了一间静室。
苏寒,你这几日吐纳,可有什么感觉?”
外门长老问道。
苏寒低下头,小声说道:“回长老,弟子…… 弟子什么感觉都没有。”
外门长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伸出手,搭在了苏寒的手腕上,一股微弱的内力缓缓注入苏寒的体内,探查着他的经脉。
片刻之后,外门长老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和惋惜的神情。
“唉,真是可惜了。”
外门长老叹了口气。
苏寒不解地看着外门长老:“长老,怎么了?”
外门长老看着苏寒,缓缓说道:“苏寒,你天生便是三阴绝脉。
这种体质,经脉闭塞,无法吸纳天地灵气,也就是说,你这辈子都无法修炼内功。”
“无法修炼内功?”
苏寒愣住了,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在天山剑宗,无法修炼内功意味着什么。
这就意味着他永远只能是一个最底层的外门弟子,无法成为真正的剑客,更别说成为像那些宗门长辈一样的高手了。
巨大的打击让苏寒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长老,真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外门长老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三阴绝脉乃是天生的,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治愈的先例。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虽然无法修炼内功,但你还可以修炼一些外家功夫,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
可是,对于一心想要成为一名剑客的苏寒来说,无法修炼内功,就等于断绝了他的所有希望。
他哭着跑出了静室,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天山剑宗的山路上奔跑着。
冬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温暖。
他跑到了后山那片他曾经被遗弃的地方,看着那棵依旧挺拔的老松树,想起了了尘和尚。
“师父,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能修炼内功?”
苏寒坐在雪地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着,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了尘和尚。
了尘和尚看着坐在雪地里痛哭的苏寒,心中一阵心疼。
他走上前,将苏寒紧紧抱在怀里:“好了,苏寒,别哭了,师父在这里。”
苏寒在了尘和尚的怀里哭得更凶了,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哭出来。
等苏寒哭够了,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了尘和尚才轻声问道:“苏寒,告诉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苏寒抽噎着,将外门长老的话告诉了了尘和尚。
了尘和尚听完,沉默了片刻,然后摸了摸苏寒的头,说道:“苏寒,你记住,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于他是否能够修炼内功,成为高手。
重要的是,你要有一颗善良、坚韧的心。
就算无法修炼内功,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出自己的精彩。”
“可是…… 可是我想成为一名剑客,我想保护师父,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苏寒哽咽着说道。
“傻孩子,保护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成为高手。”
了尘和尚笑了笑,“只要你有这份心,就算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能做到。
而且,世事无绝对,或许将来会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定呢?”
虽然了尘和尚的话并没有完全打消苏寒心中的绝望,但却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看着了尘和尚慈祥的面孔,点了点头:“嗯,师父,我知道了。”
了尘和尚将苏寒从雪地里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好了,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苏寒跟着了尘和尚往回走,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失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首消沉下去。
正如师父所说,或许将来会有奇遇呢?
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份奇遇,将会在多年以后,以一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在他的身上,而他的人生,也将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到青云院后,苏寒变得沉默了许多。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好动,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其他的弟子修炼内功,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失落。
其他的弟子很快也得知了苏寒无法修炼内功的消息,有些人开始疏远他,甚至还有一些调皮的弟子会嘲笑他,称他为 “废人”。
面对这些嘲笑和疏远,苏寒并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任何反驳的资本。
他只能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埋在心底,偶尔会跑到后山,对着那棵老松树诉说。
了尘和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经常来看望苏寒,给她讲一些道理,陪他聊聊天,希望能让他开心一点。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苏寒在嘲笑和孤独中慢慢长大。
他虽然无法修炼内功,但却没有放弃,而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外家功夫的修炼上。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跑到后山的空地上,练习扎马步、打拳、劈柴,锻炼自己的身体。
他的努力,了尘和尚看在眼里,心中既欣慰又心疼。
他知道,苏寒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命运的不公。
转眼间,苏寒己经十岁了。
经过五年的外家功夫修炼,他的身体变得异常强壮,身手也十分敏捷,比起同龄的弟子,甚至一些年长的外门弟子,都要厉害得多。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里,无法修炼内功,就意味着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强者。
他的努力,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这日,苏寒像往常一样,在后山练习劈柴。
他挥舞着一把沉重的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在木头上,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瞬间便被冻结成了冰。
就在这时,几个外门弟子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名叫赵虎的弟子,他比苏寒大两岁,仗着自己己经修炼出了一些内功,平日里总是欺负苏寒。
“哟,这不是我们天山剑宗的‘废人’苏寒吗?
又在这里劈柴呢?”
赵虎带着一丝嘲讽的语气说道。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也跟着哄笑起来。
苏寒停下手中的斧头,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赵虎走上前,用手指着苏寒的鼻子,说道:“苏寒,我告诉你,像你这种无法修炼内功的废物,根本不配待在我们天山剑宗。
赶紧滚蛋吧,别在这里碍眼。”
“我走不走,轮不到你管。”
苏寒终于开口了,声音冰冷。
“哟呵,你还敢顶嘴?”
赵虎脸色一沉,“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厉害。”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