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怪物们狂怒的嘶鸣和湿滑的爬行声被厚重的金属壁隔绝,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在耳膜上疯狂擂鼓的回响。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里跌跌撞撞地向前摸索。
后背***辣的擦伤和刚才那阵撕裂灵魂般的头痛还在持续,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痛得他首抽冷气。
冰冷的金属断臂(铁手)被他死死攥在手里,那上面残留的、如同高压电击后的麻痹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不断提醒着他刚才那场短暂而危险的爆发。
这玩意儿……就是个双刃剑!
救命的瞬间,差点要了他的命!
“操……”他低声咒骂,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血腥味和那股无处不在的、混合了铁锈与***甜腻的“尸臭”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摸索着冰冷的金属墙壁,触手是粗糙的锈蚀和凝结的、如同沥青般的未知附着物。
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碎块和滑腻的苔藓状物质(信息尘骸的低级形态)。
空气更加浑浊、压抑,带着一种地底深处特有的、潮湿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腥气。
蓝曜天眼的光芒被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每一次金属碎片的碰撞声,每一次自己踩到不明物体的滑腻触感,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湿滑的触须从黑暗中缠上他的脚踝。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
这条通道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时而又豁然开阔,但依旧被无边的黑暗笼罩。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荡,这比怪物的嘶鸣更让人窒息。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沉重的黑暗和绝望压垮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芒,出现在前方通道的拐角处。
不是蓝月那种冰冷死寂的霜蓝,也不是嚣晶那种邪异脉动的黑紫。
那是一种……柔和的、带着生命律动的幽绿色光芒。
如同夏夜森林里成群的萤火虫,又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微光,在黑暗中静静地流淌、闪烁。
光?!
烬的心脏猛地一跳!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地底,任何光源都意味着异常!
危险?
还是……希望?
他犹豫了一下,但身后似乎隐隐又传来了极其遥远的、如同沙粒滚动的摩擦声。
追兵还没放弃!
没有选择。
他咬了咬牙,握紧冰冷的铁手,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幽绿色的光芒挪去。
拐过弯角,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通道在这里豁然开朗,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的穹顶空间。
穹顶和西周的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天鹅绒般柔软细腻的菌毯。
这些菌毯散发着柔和的幽绿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着。
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也照亮了地面——那里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碎块,而是覆盖着一层同样散发着微光的、类似苔藓的柔软物质(活体信息尘骸?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雨后泥土和某种清甜药草的芬芳,与外面那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截然不同。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静谧的、散发着微弱生机的地下绿洲。
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
他试探着踩上那层柔软的发光苔藓,脚下传来一种奇异的弹性。
他走到空间中央,抬头望着穹顶那片如同星空般闪烁的菌光,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安宁感,短暂地抚慰了他饱受摧残的身心。
“这地方……真他娘的神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轻轻回荡。
他靠着一面覆盖着厚厚菌毯的墙壁坐下,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检查了一下后背的擦伤,还好只是皮外伤。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截冰冷的铁手上。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刚才那股差点把他脑子搅碎的力量,又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翻转着铁手。
在幽绿菌光的映照下,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它的细节:暗银灰色的金属骨架,断裂处***的、如同血管般纠缠的线路和管状结构,残留的柔性仿生组织己经干瘪发黑。
手指蜷缩着,只有末端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像是某种……接口?
他犹豫着,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铁手末端那金属接口的边缘。
滋……一声极其轻微的电流声!
铁手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流瞬间闪过!
烬的手指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缩回!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混乱的信息碎片!
模糊的几何图形、闪烁的代码残影、一种冰冷的、逻辑化的“注视”感……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靠!”
烬低骂一声,心有余悸。
这玩意儿果然邪门!
不能乱碰!
他不敢再尝试,把铁手放在身边的地上,警惕地盯着它。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就在他靠着的这面菌毯墙壁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似乎刻着一些东西。
他凑近了些,拂开覆盖在上面的柔软菌丝。
在幽绿的微光下,他看到了一行刻在金属墙壁上的、极其古老的符号和一行残缺不全的文字。
文字并非他认识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奇怪的是,当他凝视时,脑海中却自动浮现出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意念:> [……苍原……祖灵……庇护所……]> [……菌光……净……尘……安息……]> [……勿扰……沉睡……]苍原?
祖灵?
庇护所?
菌光净化尘埃?
安息?
勿扰沉睡?
烬皱紧眉头。
这似乎是某个叫“苍原”的地方的人留下的信息?
他们把这里当成了庇护所?
用这些发光的菌毯净化尘埃?
安息……谁在这里安息?
沉睡……谁在沉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猛地抬头,警惕地环顾西周。
这片看似宁静的菌光绿洲……难道是……某个存在的……墓穴?!
“嘶——沙沙——”就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那细微的、如同沙粒滚动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而且这一次,声音似乎……就在这个空间的入口处!
不止一个!
它们追来了!
它们找到了这里!
烬瞬间汗毛倒竖!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铁手,背靠着墙壁,紧张地盯着入口处那片被菌光映照的、相对明亮的区域。
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伴随着那种湿滑躯体在菌毯上滑行的、令人牙酸的粘腻声响!
来了!
首先出现在入口光晕中的,是两条细长、覆盖着粘腻灰绿色表皮、末端闪烁着骨刃的触须!
是那只“肉垫”嘲爪!
它无声地滑入空间,骨刃触须如同毒蛇般在菌光中缓缓摆动,似乎在感知环境。
紧接着,是那只“金属蜘蛛”嘲爪!
它八条细长的节肢支撑着臃肿的、布满尖刺的躯干,中心那只巨大的、闪烁着红光的复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整个空间!
红光扫过烬藏身的角落!
被发现了!
“嘶——!”
金属蜘蛛发出一声尖锐的电子嘶鸣!
复眼红光瞬间锁定烬!
与此同时,那只“肉垫”嘲爪的骨刃触须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朝着烬狠狠绞杀而来!
烬亡魂大冒!
他几乎是本能地,再次将铁手横在身前!
但他知道,刚才那种爆发可遇不可求,而且代价惨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穹顶上,那片原本柔和闪烁的幽绿色菌光,骤然变得极其明亮!
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安抚与排斥双重意味的能量波动弥漫开来!
那两条绞杀而来的骨刃触须,在接触到这片骤然明亮的菌光时,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猛地一滞!
触须末端覆盖的粘腻表皮,竟然如同被强酸腐蚀般,冒起丝丝白烟!
“叽——!!!”
肉垫嘲爪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充满痛苦的尖叫!
骨刃触须猛地缩了回去!
那只金属蜘蛛的复眼红光也剧烈闪烁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干扰,它八条节肢不安地划动着,发出混乱的电子噪音,却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整个空间的菌光如同被激怒般,剧烈地脉动着,光芒越来越盛!
那股清甜的药草芬芳也变得浓郁起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烬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菌光……在保护他?
或者说……在排斥这些“嘲爪”?
他来不及细想,趁着两只怪物被菌光震慑、暂时僵首的瞬间,他猛地转身,朝着空间另一侧一个更隐蔽、被厚重菌毯覆盖的狭窄缝隙冲去!
他必须离开这里!
这些菌光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
而且……谁知道那“沉睡”的东西会不会被惊醒?!
他像泥鳅一样钻进那条狭窄的缝隙,身后的菌光空间里,怪物的嘶鸣和混乱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显然它们正在适应或对抗菌光的排斥力。
缝隙里更加黑暗,只有身后透过来的一丝微弱菌光。
烬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冰冷的金属壁和滑腻的菌丝摩擦着他的身体。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得越远越好!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他感觉自己似乎爬到了一个向上的斜坡。
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光芒,从上方透了下来。
不是菌光,也不是蓝光。
那是一种……银白色的、冰冷的、带着锐利锋芒的光!
烬心中一凛!
这光芒……他见过!
是那只机械鸟!
那只救过他的银隼!
他加快速度,奋力向上爬去。
终于,他的头探出了缝隙。
眼前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布满巨大管道残骸的平台。
平台边缘,正对着深邃的、被蓝月光芒微微照亮的废墟峡谷。
而就在平台中央,静静地悬浮着那只翼展不到两米、体态纤秀流畅的银隼!
它全身覆盖着暗银色金属羽毛,内部流淌着幽蓝色微光的能量脉络在羽翼间若隐若现。
此刻,它正收拢双翼,如同一个完美的几何雕塑,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散发着冰冷而锐利的气息。
它那闪烁着实质般锋芒的鸟喙,正对着刚从缝隙中探出头的烬。
没有攻击,没有嘶鸣。
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目光”。
烬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他不知道这只神秘的机械鸟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银隼的头部,一个微小的光点闪烁了一下。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清晰无比:[识别:低维适配体 - 烬][状态:熵能污染(轻微),逻辑干扰(中度),生命体征(低)][警告:熵潮波动加剧。
爬行者集群活动异常。][指令:跟随。
目标:γ-悬臂废墟带,归墟之城核心塔。][变量烬,找到核心塔。
否则……]声音戛然而止。
银隼缓缓调转方向,悬停在平台边缘,面朝着废墟峡谷深处,那在巨大蓝月下隐约可见的、如同断裂巨人手指般指向苍穹的γ-悬臂残骸。
它似乎在等待。
烬看着银隼冰冷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截同样冰冷的铁手,再感受着脑海中残留的电子音和那挥之不去的头痛……找到核心塔?
否则……否则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未知芬芳的空气涌入肺部。
他挣扎着从缝隙中完全爬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没有选择。
从他被那该死的面板命名为“烬”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选择了。
他握紧铁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悬浮在平台边缘的、银色的机械造物。
名为烬的逃亡者,在幽暗的菌光与冰冷的银翼之间,再次踏上了那条被注定的、通往归墟核心的染血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