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洪水肆虐·村毁家亡稿
林羽赤脚踩在田埂上,脚底烫得发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皮上。
他己经记不清多少天没下雨了,只记得村口那口老井,三日前彻底干涸,最后一瓢泥水,被他端回去喂了爷爷。
他蹲下身,十指插入干土,指甲缝里塞满碎石和沙粒。
挖了半掌深,仍是干的,连一丝湿气都没有。
远处,老槐树下传来孩子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弱,像风里摇晃的蛛丝。
一个老妇倒在地上,眼窝深陷,嘴唇发黑,孩子跪着拍她,喊着“娘”,可那女人再没睁眼。
林羽咬了咬牙,转身往家走。
土屋低矮,墙皮剥落,门框歪斜。
他轻轻推开,屋内昏暗,只有一缕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照在爷爷瘫坐的草席上。
老人双目紧闭,嘴唇干裂,胸口微弱起伏。
林羽从灶台角落摸出一只空陶罐,倒了倒,最后几滴掺了草根的稀粥滑落,他用指头蘸了,一点点抹在爷爷唇上。
“爷爷,再撑一撑。”
他声音沙哑,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老人眼皮颤了颤,没睁眼,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林羽坐在床边,手不自觉摸向墙角那把锄头。
锄头是父亲留下的,铁刃卷了边,木柄磨得发亮。
这是他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他靠它挖了二十多天的野薯藤,才换来这半袋粟米。
他把粟米袋藏在草席下,不敢多看。
三升不到,够吃五天。
可爷爷瘫在床上,走不了路,逃不了灾,能去哪儿?
天边忽然暗了。
不是傍晚的暗,是那种压下来、沉下来、像黑云吞日的暗。
林羽抬头,只见西边天空翻滚着墨色乌云,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风猛地刮起,卷着沙石抽在脸上,生疼。
他心头一紧。
七个月没下雨,这一场,怕是要命。
他冲到院中,想搬柴火进屋,可刚抬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像铁珠子打在屋顶,噼啪作响。
转眼间,暴雨倾盆,天地间只剩白茫茫的雨幕。
“爷爷!”
他冲回屋内,背起老人就往门口跑。
爷爷轻得像一捆枯柴,骨头硌着他的背。
可刚冲出屋门,一道惊雷炸响,屋梁“咔”地断裂,砸中他右肩。
剧痛袭来,他踉跄一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就在这三息之间,洪水来了。
不是雨水积成的水,是山洪。
从村后山口咆哮而下,裹着断木、碎石、牲畜尸体,像一头饥饿的巨兽,冲垮土堤,撞塌房屋,瞬间吞没了整个村子。
林羽刚爬起,洪水己撞开院墙,浊浪扑面而来。
他死死抱住爷爷,却被一股巨力掀翻,两人在泥水中翻滚。
他拼命挣扎,摸到一块浮木,想把爷爷推上去,可老人用尽最后力气,反手将他猛地一推!
“活下去!”
声音淹没在洪流中。
林羽被推上一块破门板,翻身趴在上面,回头时,只见爷爷的身影被漩涡卷走,灰白的头发在浊水中一闪,便再不见踪影。
“爷爷——!”
他伸手去抓,指甲在门板边缘狠狠刮过,留下几道血痕。
可什么都没抓住。
雨还在下,风还在吼,洪水如野兽般咆哮。
他趴在门板上,随波逐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村,被泥水彻底吞噬。
屋顶塌了,老槐树连根拔起,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哀嚎,全都沉入水底。
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堵着血块似的痛,一滴泪都流不出。
不知漂了多久,天色渐暗,水流变缓。
门板撞上一处泥滩,搁浅了。
林羽浑身湿透,西肢僵硬,爬不上岸,只能一点点蹭上去。
他跪在泥里,弯腰呕吐,吐出的全是浑浊的泥水。
夜风一吹,冷得刺骨。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那把锄头,又掏出半袋粟米。
袋子破了个口,十几粒米漏了出来,瞬间被一群蚂蚁围住,拖进泥缝。
他盯着那几粒米,看了很久。
然后,他一粒一粒,把蚂蚁赶开,把米捡回来,放进袋中。
动作很慢,但很稳。
天快亮时,他终于站起身。
右肩还在痛,右腿被木刺划出一道口子,血己经凝固。
他把锄头绑在一根捡来的木棍上,做成一根简陋的行囊杆,将粟米袋挂在上面。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前方,地平线处,尘烟滚滚。
那是人。
逃荒的人。
成群结队,像蝼蚁一样,在龟裂的大地上缓慢移动。
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背着孩子,有的拖着破席。
他们沉默地走着,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珠还在转动,证明还活着。
林羽站在荒滩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脸上泥水混着血痕。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脚下的土地干得裂开,像一张张渴求雨水的嘴。
可他知道,不会再有雨救他们了。
这场旱,这场洪,不过是乱世的开始。
他不能倒。
他得活着。
他一步一步,踩着裂开的土地,朝那支逃荒的队伍走去。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首。
太阳残红如血,照在他肩上的锄头刃口上,映出一道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