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在空气里发酵,陆辰躺在土炕上,盯着头顶漏雨的瓦缝——雨水顺着砖缝渗进来,在墙根积成个小水洼,倒映着他苍白的脸。
他能听见外间传来的动静:李青山的脚步声,杂役们的低语,还有……张虎的笑声。
那是种带着血腥味的笑。
陆辰闭着眼,任由意识沉入幽冥之瞳的感知中。
他的魂体像团半透明的雾,轻轻浮在身体上方,透过眼皮能看见房梁上的蛛网,能听见李青山压低声音的抱怨:“虎子哥,那小子命真大?
昨儿被打得吐了血,今儿倒像没事儿人似的。”
“没事儿?”
张虎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器,“老子亲自打的,连肋骨都断了三根。
再说了……”他的脚步声停在杂役房门口,“死了正好,省得占地方。”
陆辰的指尖在炕沿微微蜷起。
他能感觉到,张虎身上缠着团暗红色的怨气——像条活物,在他魂域里翻涌。
这是幽冥之瞳的馈赠:他能看透活人的情绪,更能捕捉到残留的怨气、杀念,甚至……血债。
“吱呀——”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
陆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呼吸刻意放得更轻——重伤昏迷的人,连呼吸都该是断断续续的。
张虎的身影笼罩下来。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混着铁锈味——那是杀完人没擦净的血。
“臭杂役,死了没?”
张虎的靴尖踢了踢陆辰的腿,“死了就拖去乱葬岗,省得老子明儿清理。”
陆辰的喉间溢出含混的***,右手无力地搭在炕沿。
张虎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停留在那道被指甲抓出的血痕上,嘴角扯出个冷笑:“倒挺能扛。”
他蹲下来,指尖戳了戳陆辰的额头:“说,是不是偷学《裂骨拳》?
老子跟你说过,那是内门弟子的功夫……”陆辰的意识在幽冥之瞳里翻涌。
他能看见张虎的魂域——暗红色的怨气里裹着团黑雾,黑雾里浮着张模糊的脸: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塞着破布。
那是张虎杀的第一个人。
三个月前,青石镇闹饥荒,小乞丐偷了铁拳门的剩饭,被张虎抓住。
他掰断小乞丐的手指,逼问有没有藏吃的,小乞丐哭着说“只偷了半块馍”,张虎却狞笑着割开他的喉咙:“老子要的是血,不是馍。”
血被装在陶瓮里,埋在后山老槐树下。
陆辰的指尖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原主的记忆里,那半块青铜镜就是被张虎用这瓮血祭炼的——他想用活人的血,唤醒镜中封印的“蚀魂兽”。
“还装?”
张虎的耐心耗尽了,伸手掐住陆辰的脖子,“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娘收尸!”
陆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张虎指尖的怨气暴涨——那是杀意,是即将动手的信号。
但就在这时,他的幽冥之瞳突然泛起金芒。
张虎的动作顿住了。
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似的缩回手,盯着自己的指尖:“你……你身上怎么有阴气?”
陆辰趁机咳嗽两声,喉间溢出更多血沫。
他能看见,张虎的瞳孔里浮起惊疑——这杂役本该只剩一口气,怎么还能凝聚阴气?
“李管事!”
张虎转身冲门外喊,“这小子不对劲!
快去请张长老!”
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辰的意识回到身体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离谱——这是伪装即将被拆穿的信号。
“等等。”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我……我看见了。”
张虎的脚步顿住。
陆辰盯着他的眼睛,幽冥之瞳的感知穿透对方的魂域:“昨儿夜里,后山老槐树下……你埋了个陶瓮。”
张虎的脸色瞬间惨白。
陆辰继续说:“瓮里装的是血,是小乞丐的血。”
他咳出一口血,染在袖口,“那小乞丐……是不是叫阿福?
上个月在粮站讨饭,被你抓住的?”
张虎的身体开始发抖。
他能感觉到,这个杂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浑浑噩噩的重伤者,而是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你……你怎么知道?”
“我娘说过,铁拳门的秘密,都埋在后山。”
陆辰扯出个歪斜的笑,“她说,落霞谷的人会来收账。”
张虎猛地后退两步,撞翻了墙角的破碗。
瓷片碎裂的声音里,他听见陆辰轻声说:“还有,你腰间的玉佩……是落霞谷外门弟子的令牌吧?
刻着‘落’字的那块。”
张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他突然想起,昨儿夜里,他在老槐树下埋瓮时,有个黑影躲在树后——难道就是眼前这杂役?
“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陆辰闭上眼睛,任由鲜血从嘴角溢出:“我是……要你偿命的人。”
外间传来李青山的惊呼:“虎子哥!
张长老来了!”
张虎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盯着陆辰,又看了看门外,最终咬了咬牙:“臭杂役,你给老子等着!”
他转身冲出门,靴子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声响。
陆辰的意识再次沉入幽冥之瞳。
他能看见,张虎的魂域里,那团黑雾正在消散——是恐惧,是慌乱,更是……心虚。
而他掌心的青铜镜碎片,此刻正泛着温热的光。
“阿福……”他低声念道,“你放心,我会替你收尸。”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陆辰摸出怀里的半块青铜镜,与碎片合在一起——两块镜子严丝合缝,映出张虎仓皇逃窜的背影。
镜面上,云纹缓缓流动,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陆辰盯着镜子,突然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怨气冲天,必有血债。”
他猛地抬头,房间里空无一人。
但镜子里的雨幕中,浮现出个红衣女子的影子。
她长发如瀑,眼尾点着朱砂,正倚着窗棂轻笑:“小娃娃,你的幽冥之瞳,开得不错。”
陆辰的指尖触到镜面,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几分:“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
女子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的玉,“重要的是……”她的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你离死,还差一步。”
陆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女子的魂力穿透镜面,落在他的眉心——那是落霞谷的“探魂术”。
“你身上的轮回镜碎片,引来了幽冥的窥视。”
女子轻笑一声,“不过……”她的指尖划过镜面,“能逼得张虎露出马脚,也算你有点本事。”
陆辰攥紧镜子:“你到底想怎样?”
“替我做件事。”
女子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三日后,青石镇的血雨落下时,去后山老槐树下,挖出那口陶瓮。”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瓮里的血,是蚀魂兽的饵。
你要做的,就是把它……烧了。”
陆辰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镜缘的云纹:“为什么帮我?”
“因为……”女子的影子开始模糊,“我也是被张虎害死的。”
话音未落,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陆辰再抬头时,房间里只剩自己,和两块合在一起的青铜镜。
窗外的雨还在下。
陆辰摸了摸怀里的镜子,又看了看墙角的破碗——那里还沾着张虎的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这不是结束。
这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