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拐角,就见对面青石板路上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少年穿着月白长衫,正是宋秋阑。
他许是刚从书院回来,身边跟着个背书箧的小厮,步履沉稳。
宋秋阑停下脚步,对着季母拱手行礼,声音平和“伯母安。”
目光转向季晚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如寿宴上那般规矩。
季晚晴垂眸屈膝,裙裾扫过地面,带起些微尘。
“宋公子。”
巷路不宽,两家的人错开时,距离不过半步。
她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墨香,混着书院特有的松烟味,清隽又沉静。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他书箧的系带松了半寸,露出里头半卷书的边角,像是她前几日在父亲书房见过的《兵法》。
等走出几步,母亲才笑道“秋阑这孩子,如今越发稳重了,听说先生常夸他文章有风骨。”
季晚晴没接话,只微微颔首。
回头望时,他己走到巷口,月白长衫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小厮替他理好书箧的带子,缓慢退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宋家方向去了。
药铺的伙计递来包好的药材,她接过时,指尖触到纸包的糙面,忽然想起方才他颔首时,鬓角有缕碎发被风吹得微颤。
取了药往回走,巷口的风卷着玉兰花瓣,粘在季晚晴的裙摆上。
母亲在前头与相熟的街坊说话,她落后半步,指尖无意识拂过花瓣,软得像团云。
忽而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时,正撞见宋秋阑的小厮从身边跑过,手里攥着本书,跑得急了,差点撞到廊下的柱子。
那书脊一晃,她认出是方才书箧里露角的《兵法》,许是方才匆忙间掉了页,此刻正赶着送回去。
“这孩子,毛手毛脚的。”
母亲回头看了眼,笑着摇头。
“倒不像秋阑,做事总那般稳妥。”
季晚晴没接话,望着小厮消失在宋家巷口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擦肩而过时,他长衫下摆沾着点墨渍,像是临帖时不小心蹭上的。
她见过他写的字,笔锋端正,却在捺脚处总带点不易察觉的轻颤,像春芽顶破冻土时的微响。
回府时,青禾正蹲在廊下拾掇药圃,见了她便凑到身前“姑娘,方才看宋家的人在搬书箱,许是要往书院送?”
她走到药圃边,看那株新栽的防风草,叶片被风吹得首晃。
父亲说过,北境多风,这草最是耐旱,宋秋阑若真去了,倒用得上。
指尖掐了片草叶,凉丝丝的,像他方才颔首时,掠过她鬓角的目光。
暮色漫上来时,她坐在窗前描药谱,砚台里的墨快干了。
窗外的玉兰树影投在纸上,像幅没画完的画。
忽然听见对面宋家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隔着巷弄,轻得像叹息。
她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想起方才巷里的风,想起他眼底藏着的玉兰影子,笔尖落在“防风”二字上,墨色浅淡,像怕惊扰了什么。
青禾进来点灯,见她对着纸发呆,笑道“姑娘,这页描了半个时辰了。”
季晚晴哦了一声,抬手要蘸墨,却见纸上的树影被风晃得歪了,像极了方才他书箧上松了的系带。
她放下笔,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有些事,不必说,不必留,像风吹过巷弄,像花瓣落在裙摆,记着那点轻颤,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