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雷乾坤“摔倒”时,另一只空着的手“慌乱”中猛地带翻了馄饨摊上那碗刚出锅、热气腾腾的滚烫汤水!
哗啦!
浑浊滚烫的汤水,混合着葱花、虾皮和几颗馄饨,如同天女散花,兜头盖脸,泼了正冲过来的另外两个恶奴一身!
滚烫的汤汁接触到皮肤,瞬间响起一片“滋啦”声和鬼哭狼嚎。
“烫!
烫死老子了!”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场面瞬间大乱!
三个恶奴滚地葫芦似的惨叫蹦跳,馄饨摊老板目瞪口呆,破口大骂。
李少爷惊得连连后退,差点被自己绊倒。
雷乾坤在地上就势一滚,敏捷地躲开一个恶奴胡乱踢来的脚,沾了一身尘土和汤水也顾不上,爬起来就想溜之大吉。
“抓住他!
给老子往死里打!”
李少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地嘶吼着,指向雷乾坤的手指都在发抖。
最先缓过劲来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丁,虽然脸上也被溅了几点滚汤燎起了泡,但凶性更甚。
他红着眼,像头发狂的野猪,低吼着猛扑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十成十的力气,狠狠推向雷乾坤瘦小的后背!
这一下又快又狠,雷乾坤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他只觉一股巨力狠狠撞在后心,整个人像断了线的破风筝,不受控制地向前猛扑出去!
完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视野就猛地颠倒旋转。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恶奴的狞笑。
紧接着——砰!
后脑勺结结实实、重重地磕在了身后店铺那冰冷坚硬的青石台阶棱角上!
剧痛!
那感觉像是一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的脑袋,再用力搅动。
眼前瞬间爆开一片刺目的金光,随即又猛地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所有声音——恶奴的咆哮、李少爷的尖叫、阿毛惊恐的哭泣、街坊的惊呼——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遥远而模糊。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一片混乱扭曲的视野里,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抹纯净到极致的白。
那白,是七岁那年,饿得前胸贴后背,蜷在破庙冰冷角落里的他,濒死之际看到的颜色。
没有具体清晰的轮廓,只有一片朦胧的光影。
像初冬落下的第一片最干净的雪,又像山巅亘古不化的寒冰折射出的圣洁微光。
那光影里,似乎有一双眼睛,静静地俯视着他,眼神……是悲悯?
是叹息?
还是别的什么?
他太小,太冷,太饿,根本分辨不清。
只记得那抹白带来的奇异暖意,像冰冷的身体里忽然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温泉,让他熬过了那个差点冻毙的寒夜。
神仙姐姐……混沌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在失去所有知觉前,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暖流,极其隐晦地在他被撞的后心处和磕得剧痛的后脑勺上悄然流转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很久。
沉重的眼皮像被浆糊黏住,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掀开一条缝。
刺眼的天光让他忍不住眯起眼。
最先入眼的是阿毛那张哭得脏兮兮、满是泪痕的小脸,凑得极近,大眼睛里全是惊惶。
“雷……雷哥哥?
你……你醒了?”
阿毛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雷乾坤试着动了动脖子,后脑勺立刻传来一阵沉闷的钝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龇牙咧嘴地撑起半边身体,发现自己躺在街边的墙角,周围远远近近围了一圈探头探脑的街坊,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醒了醒了!
命真大!”
“后脑勺磕石阶上,咚的一声,吓死个人!”
“李家那几个杀才呢?”
“早跑了!
惹了众怒,溜得比耗子还快!”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脑子己经能转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肿起一个鸡蛋大的包,***辣的疼。
奇怪的是,除了这皮肉钝痛和晕眩,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要命?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
阿毛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正是那个惹祸的油纸包,己经被压扁了,油浸透了纸,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肉香。
“雷哥哥……你的……包子……”阿毛小声说,看着包子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又努力地克制着。
雷乾坤的目光落在阿毛干裂的嘴唇和瘦得凹下去的脸颊上。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还挺响。
他咧开嘴,扯出一个有点虚弱的笑,一把抓过那压扁的油纸包,看也不看,首接塞到阿毛怀里。
“拿着,趁热乎,赶紧吃了!”
他声音还有点哑,语气却不容置疑,“小爷我今儿没胃口!
见不得人欺负没爹没娘的娃,更见不得饿肚子的小崽子!”
阿毛愣住了,看看怀里热乎的包子,又看看雷乾坤青肿的额角和沾满尘土汤渍的狼狈样子,眼圈一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死死抱住了那个油纸包。
雷乾坤没再看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清晨的阳光有些晃眼,他眯着眼,望向长街尽头隐约可见的码头方向,那青肿的嘴角却习惯性地往上翘了翘,带着点混不吝的痞气,低声咕哝了一句,像是在对阿毛说,又像是在对自己,或者是对着那记忆深处早己模糊不清的幻影:“啧,神仙姐姐,我好像……又惹祸了哟。”
他拍了拍破衣上沾的灰土,眼神却亮得惊人,“明天……再去码头那边看看,听说那边船多,说不定……能摸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