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记得高一那年八月,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沈念禾的帆布鞋踩上去,留下浅浅的印子,像她落在顾叙白背影上的目光——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执拗的重量。
那时的风总爱掀动她的刘海,露出她偷偷泛红的耳尖,也爱穿过队列的缝隙,把顾叙白转身时带起的洗衣粉味,悄悄送到她鼻尖。
风记得图书馆靠窗的位置。
沈念禾总在那里借顾叙白翻过的书,扉页上有他不经意间留下的指痕,她会对着那道浅印发呆很久,首到风卷着书页“哗啦”作响,才慌忙低下头,假装在看公式。
而顾叙白后来也爱往那个位置坐,他说喜欢阳光,却没说,是因为某次抬眼,看到她趴在书上睡着,睫毛在风里轻轻颤,像停了只蝴蝶。
风记得冬天的走廊。
沈念禾织了条灰色围巾,藏在书包里半个月,终究没敢递出去。
那围巾被风灌得鼓鼓的,像装着她没说出口的话。
后来顾叙白在储物柜里发现它时,毛线己经有些起球,他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竟闻到淡淡的栀子香——那是她校服上常有的味道,风早就替她把这秘密,缝进了针脚里。
风记得那场暴雨。
顾叙白撑着伞送沈念禾去车站,伞沿总往她那边偏,他的肩膀被淋得湿透,却看着她被雨打湿的刘海笑出声。
雨声很大,她没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他没说出口的“小心”,全被风捡了去,在伞下打着旋。
后来每次下雨,沈念禾都会想起那把伞,想起他袖口滴落的水珠,像断了线的星子。
风记得大学的银杏道。
顾叙白站在树下等她,手里捏着本诗集,封面都被汗浸湿了。
他练习了无数次“好久不见”,真到她出现时,却只剩笨拙的笑。
风卷着银杏叶落在她发间,他伸手想替她拂掉,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停,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那时的风一定知道,他藏在“巧合”里的刻意,和她藏在“偶遇”里的雀跃。
风记得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
沈念禾攥着那张薄薄的诊断书,指节泛白。
窗外的风很大,吹得她眼睛发酸,她想告诉顾叙白,却又怕看到他皱眉的样子。
后来她躺在病床上,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远处的桂花香——那是他送她第一束花时的味道。
她闭着眼,听风在耳边说悄悄话,像在替她喊他的名字。
风记得机场的广播声。
顾叙白站在安检口,手里攥着没发出去的消息:“等我回来,一定告诉你。”
风掀起他的衣角,带着他的焦灼往南吹,却没能越过千山万水,抵达那间病房。
他不知道,沈念禾的手机就放在枕边,屏幕亮着他的名字,首到最后一秒,也没能等来那通电话。
风记得空荡的宿舍。
顾叙白推开房门时,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桌上那本日记上。
他翻开第一页,看到沈念禾写:“今天风很大,顾叙白的校服被吹得鼓鼓的,像只白鸟。”
最后一页的字迹己经很轻,墨色淡得几乎要看不清:“风说,他会回来的。”
风在房间里打着旋,卷起桌上的银杏叶标本,那是他当年夹在书里送她的,叶脉间还留着他写的小字:“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
风记得墓碑前的沉默。
顾叙白把那枚没送出去的戒指,轻轻放在石碑上。
上面的名字被雨水洗得很干净,像她总爱写的连笔字。
他站了很久,首到风掀起他的围巾——那条她织的灰色围巾,他戴了很多年,边角都磨破了。
风里带着栀子花的香,和他哽咽的呼吸混在一起,像在替他说那句迟到了太久的“我喜欢你”。
后来很多年,顾叙白总爱在起风时站在窗前。
他知道风还在替他们记着那些事:军训场的对视、图书馆的邻座、雨里的伞、银杏道的等待……记着沈念禾藏在时光里的喜欢,也记着他后知后觉的心动,和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过。
风是最公正的见证者。
它看过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听过所有没说出口的告白,也装下了所有来不及的告别。
就像那些散落在岁月里的遗憾,看似被风吹散了,实则早被刻进了年轮里,在每个起风的日子,轻轻叩响记忆的门。
原来有些喜欢,不必说给对方听。
风记得,就够了。
原来有些错过,不必刻意遗忘。
风带着它,走过一年又一年,提醒你曾那样用力地爱过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