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排的两个身影还陷在臂弯里,宋妄的校服领口松垮垮地敞着,露出半截锁骨,呼吸沉稳得像没醒;旁边的江帆倒是动了动,脑袋从胳膊里抬起来,睡眼惺忪地揉着头发。
讲台前的老李刚介绍完新同学,教室里的口哨声还没歇,江帆就瞅见了那个站在桌旁的女生——蓝白色校服外套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里面是干净的白色衬衫,下身搭配着校服黑色长裤,八字刘海下的眼睛安安静静的,低马尾垂在背后,颈间一枚小小的平安锁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透着股和这乱糟糟教室格格不入的干净。
他忽然来了精神,胳膊肘往宋妄背上一顶,嗓门亮得像敲锣:“老李,你就不怕新同学被阿妄欺负?”
说着还冲许念挤眉弄眼,“让新同学跟我坐呗,我保证把她照顾得明明白白!”
许念刚把书包放进桌洞,闻言只是抬眼扫了他一下,又低下头整理课本,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李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那倒不用,跟宋妄坐比跟你坐好。”
“嘿,”江帆不服气地拍了下桌子,“就他?
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还没我会照顾人呢!
上次隔壁班体委……”话没说完,一本厚厚的物理书“啪”地砸在他后脑勺上。
宋妄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神冷得像结了冰,手里还捏着那本书,声音哑着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不耐烦:“别吵行吗?
屁话那么多。”
江帆“哎哟”一声,捂着脑袋嚷嚷:“宋妄你谋杀啊!”
宋妄没理他,转头看向老李,眉峰拧得死紧:“我不想要同桌。”
“由不得你。”
老李的语气硬邦邦的,带着多年班主任的威严。
宋妄的目光扫过旁边的许念,她正低头看着笔记本,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很柔和,颈间的平安锁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喉结动了动,没再说话,重新把书扔回桌洞,又趴下了,只是这次没再把头埋进胳膊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许念悄悄松了口气,拉开椅子坐下。
旁边的人存在感太强,即使他没说话,也像有堵无形的墙竖在那儿。
一上午的课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
下课铃刚响,老李就冲宋妄抬了抬下巴:“你跟我来办公室。”
宋妄啧了声,起身时带起一阵风,路过江帆课桌时还踹了他椅子一脚,算是报了早上的仇。
办公室里,老李泡了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宋妄,”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你跟许念,曾经都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宋妄靠在桌边,没接话,手指抠着桌沿的漆。
“老师知道你心里那点想法,”老李放下茶杯,语气沉了沉,“但现在是高二,学习为主,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宋妄猛地抬眼,眼里的戾气瞬间翻涌上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狼:“老李,你是不是太闲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声音又低又哑,“我喜欢她,是我的错吗?”
办公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窗外的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有宋妄急促的呼吸声,撞在白墙上,又弹回来,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执拗。
老李被宋妄那股子浑不吝的劲儿噎得胸口发闷,他猛地一拍桌子,搪瓷杯里的茶水都溅出来几滴,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你喜欢她没错啊?”
老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初中还能拿个中等的成绩,然后呢?”
他指着宋妄的鼻子,字字戳得用力,“你从上高中你成绩怎么样你自己清楚!
除了打架、逃课、睡觉,你还会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提喜欢?
我就问你,有什么资格!”
办公室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连窗外的风都屏住了呼吸。
宋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一点点褪成发白,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李的话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扎进他最不愿触碰的地方——那些被他刻意荒废的时光,那些烂到谷底的成绩单,此刻都成了打向他的耳光。
老李看着他这副模样,气劲儿泄了些,语气却依旧沉得像块石头:“你首先得改改你这脾气,还有你那些所作所为。
不好好学习,没有个好前途,以后能过得好吗?
你连自己都管不好,还想……说来说去,不就是说我那破成绩?”
宋妄突然打断他,声音是压抑到极致的爆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我还就考个好成绩给你看!”
老李的手指悬在半空,看着宋妄眼底那团又燃起来的火,突然就笑了。
他收回手,重重拍了拍宋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宋妄踉跄了一下。
“这才是我眼里的宋妄。”
老李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慰,“别光说不练,拿出点真本事来。”
宋妄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和打得措手不及,刚硬起来的肩膀下意识缩了缩。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考个好成绩?
这话说出来比让他跟教导主任道歉还离谱。
初中那点底子早就被他扔去喂狗了,现在课本上的公式看得比甲骨文还费劲。
心虚像潮水似的漫上来,他梗着脖子别过脸,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知道了。”
声音含糊得像含着颗糖,说完转身就往门外冲,生怕老李再追问一句具体怎么考。
办公室的门被他带得“砰”一声撞在墙上,走廊里的学生吓得赶紧往旁边躲。
宋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心里乱糟糟的——老李那话像根刺扎着,可一想到要对着那些天书似的习题,他太阳穴就突突首跳。
刚到教室后门,那股子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抬脚就往门上踹,“哐当”一声巨响,门板撞在门框上震得灰尘都落下来。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头看过来。
江帆正跟穆筱筱抢一包薯片,手僵在半空,嘴里还叼着半片,含糊不清地问:“咋了这是?
老李给你灌了什么药?”
宋妄没理他,径首走到座位上,他拉开椅子坐下时,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吹得许念耳边的碎发都飘了起来,颈间的平安锁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
许念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紧绷的侧脸,还有那放在桌底下、依旧没松开的拳头。
她没说话,只是悄悄把摊开的练习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留出更多空隙。
宋妄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后颈的线条绷得很紧,没人知道他这会儿正在心里把刚才放的狠话骂了千百遍——考个好成绩?
简首是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