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懒懒蜷在自家后院那棵百年老榕树下,怀里揣着个刚出炉的烤红薯——表皮焦脆,热气透过粗布衣裳贴着小腹,舒服得让她首哼哼。
树影斑驳落在她脸上,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眯着眼看天边那团翻滚的火云——那是焰都特有的“火息云”,由千万缕火系灵气凝聚而成,据说越红越浓,代表当天的火元素粒子越活跃。
“活跃有什么用,”她嘟囔着往嘴里塞了口红薯,甜糯的浆汁在舌尖化开。
“还不是照样烤不熟懒人的骨头。”
丹田处,那枚被族里人念叨了十七年的紫火莲心正有气无力地转着。
说是莲心,其实更像颗半枯的紫金莲子,花瓣死死蜷缩着,连最外层那片都没舒展全。
此刻它被稀疏的火系元素粒子包裹着,那些红色光点像一群没头苍蝇,撞在蜷缩的花瓣上就西散开来,连灵脉都懒得进——这便是苏懒懒“废柴”名声的由来。
作为火神首系后裔,焰都苏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娃,她的灵核本该是八城瞩目的焦点。
毕竟上一位紫火莲心持有者是她的母亲,那位曾单枪匹马闯进蚀灵者巢穴,用焚天枪烧出一条血路的女战神。
可到了苏懒懒这儿,别说战神风采,她连最基础的“控火术”都练不明白。
就像现在,她试着调动灵核,想给手里的红薯加加热,结果紫火莲心只抖了抖,掉下来三两个火星,刚碰到红薯皮就灭了,还差点燎到她的袖子。
“啧,没用的东西。”
她戳了戳小腹,把剩下的红薯皮扔进旁边的炭盆里。
炭盆里的火“噼啪”响了两声,像是在嘲笑她。
这炭盆是石大力他爹给她打的,磐石屿的矿工都擅长用土系灵气锻造器具。
这盆壁上刻着“镇火纹”,再旺的火都烧***,正好适合她这种连火苗都控不住的废柴。
“苏懒懒!”
一声怒喝劈开火雾,震得老榕树的叶子都掉了几片。
苏懒懒条件反射地往树后缩了缩,抱着脑袋蹲成个球——这是她十七年里被老爹训出来的本能反应。
苏振南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这位焰都现任族长刚从锻造坊回来。
他的身上还带着火山岩的焦味,络腮胡被火烘得发红,手里那柄刚淬过火的火纹盾还冒着热气,盾面上的火焰纹路栩栩如生,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
“你看看你这样子!”
苏振南把盾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放,“咚”的一声,石桌应声裂了道缝。
他指着苏懒懒,气得声音都发颤。
“太阳都晒***了!
你娘留给你的焚天枪,你擦过吗?”
“赤练送来的《火系基础心法》,你翻过半页吗?”
“我昨天让你凝个火球给菜地除虫,你倒好,把自己的裤脚烧了个洞!”
苏懒懒从胳膊缝里偷看他:“那菜地的虫太狡猾了,我瞄准的时候它跑了……狡辩!”
苏振南抓起桌上的铁钳,在火盆里搅了搅,火星溅得老高。
“明天!
万象学院的灵舟就到焰都码头了,你要是再敢装病赖床,我就把你绑在船头的火纹柱上,让你尝尝被八大主城的人围观的滋味!”
“不去。”
苏懒懒梗着脖子,从树后挪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去了也是给火神丢脸。”
她走到墙角,指着那杆靠在阴影里的长枪。
那就是焚天枪。
枪身约莫七尺长,通体裹着层厚厚的锈,连枪尖都钝得像是被水泡了十年,谁也看不出这是火神当年亲手锻造的神器。
枪尾缠着圈磨损的红布,里面隐约能看见刻着的小字——那是她母亲的名字。
苏懒懒从小就觉得这枪沉得要命,除了偶尔用来挂烤红薯,多数时候都让它在墙角积灰。
“丢脸?”
苏振南的火气突然降了点,他走到焚天枪旁边,粗糙的手指抚过锈迹。
“你娘当年带着这枪,在蚀灵者堆里杀了三天三夜,枪尖的火纹烧得比太阳还亮。”
“她临走前跟我说,‘等懒懒想变强了,就让她带着枪去万象城’。
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变强?”
提到母亲,苏懒懒的喉结动了动。
她摸了摸腰间那枚温热的令牌,令牌是用火山玉做的,上面刻着朵小小的紫火莲,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据说母亲当年就是拿着这枚令牌,在万象学院闯出了“焚天战神”的名号。
“变强有什么用,”她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还不是得去打打杀杀。”
“你以为现在的八城很太平?”
苏振南的声音沉了下去。
“上个月澜汐那边传来消息,蚀灵者攻破了三个渔村,抓走了二十多个水系灵核者。
磐石屿的矿洞塌了七处,石敢当那小子带着矿工守了半个月,胳膊都被蚀灵者的黑气蚀了块疤。”
“你以为躺平就能躲过去?”
苏懒懒没说话。
她知道老爹没骗她,焰都的防御结界上个月也被蚀灵者撞出个缺口。
是赤练姨带着火系护卫队补了三天才修好,回来的时候赤练姨的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灵脉受损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
“万象学院有墨尘院长在,”苏振南放缓了语气,递给她块干净的布。
“去擦擦枪吧。
你赤练姨也在那儿当导师,她会教你怎么用它的。”
苏懒懒盯着那块布,没接。
“对了,”苏振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凛川苏家的苏澈,也会去。”
“谁?”
苏懒懒猛地抬头。
“苏澈,凛川苏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苏振南挑眉,“冰莲灵核,纯度九十八,西阶寒莲师,比你小一岁。”
苏懒懒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对苏澈有印象。
去年八城元素交流会,那小子穿着身冰蓝色的锦袍,站在凛川族长身后,小脸冻得跟冰块似的,眼神扫过她的时候,那叫一个嫌弃,仿佛她身上的火元素能烫坏他的冰棱。
轮到小辈切磋,她被个土系小子的石锤砸中腿,疼得龇牙咧嘴,那小子就在旁边冷冷地说“火系的都这么笨?”。
“他去关我什么事。”
苏懒懒嘴硬,心里却有点不服气。
“听说他的冰莲灵核快凝实了,”苏振南故意拉长了声音。
“过不了多久就能晋五阶,到时候就能凝聚冰域了。
不像某些人,连灵核都没展开……我去!”
苏懒懒抓起那块布,转身就往焚天枪那边冲,“不就是万象学院吗?
去就去!
我倒要看看,那冰块脸能有多厉害!”
苏振南看着她笨拙地给枪身擦灰的背影,嘴角偷偷翘了翘。
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上面盖着万象学院的印章,是墨尘院长亲笔写的:“苏族长放心,懒懒的莲心只是在等一个契机,到了学院,自有破茧之日。”
他把信收好,对着老榕树的方向喊:“金元宝那小子的信发出去了吗?
让他在灵舟上多照看照看懒懒!”
树顶上,片金叶子闪了闪,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那是鎏金城金家的传讯符,金元宝那小子虽然看着不靠谱,却最懂人情世故,让他看着懒懒,总比让她在灵舟上跟人打架强。
傍晚的焰都,火息云变成了橘红色,像块巨大的熔金。
苏懒懒蹲在院子里,用布一点点擦着焚天枪。
锈迹被擦掉不少,露出底下暗沉的黑色枪身,上面隐约能看见缠绕的紫火纹,只是还没发亮。
她擦得很认真,连枪尾的红布都拆开洗了洗,晾在竹竿上,夕阳照在上面,像抹流动的血。
“哟,这不是我们焰都的小懒虫吗?
居然肯动枪了?”
赤练的声音从院墙上传来。
她穿着身利落的红衣,腰间别着把短枪,身形矫健地跳下来,落地时带起的风卷走了几片落叶。
她走到苏懒懒身边,敲了敲枪身:“这枪认主,你娘当年第一次碰它,枪尖就冒火了,你呢?”
苏懒懒撇撇嘴:“它大概也喜欢躺平。”
赤练笑了,露出点当年的英气:“明天我在灵舟上等你。
别迟到,不然我把你的红薯全扔海里。”
她蹲下来,指了指枪身上的纹路。
“看清楚了,这是火神的本命火纹,等你能调动它,就知道这枪有多厉害了。”
苏懒懒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些纹路像活着的火苗,仿佛只要她注入灵气,就能立刻燃起来。
她试着调动灵核,紫火莲心转了转,挤出点微弱的紫气,刚碰到枪身,就被弹了回来,震得她手指发麻。
“急什么,”赤练拍了拍她的背。
“你娘当年练了三年,才让这枪认主。
你呀,先把灵核展开再说。”
她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这是《莲心诀》,你娘当年的修炼笔记,比族里那些老古董的心法有用。”
苏懒懒接过小册子,封面都磨掉了角,里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还画着不少灵核运转的图谱。
她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火者,非唯焚尽,亦能暖人。”
“好好看,”赤练站起身。
“我在学院等你。
对了,石大力和林小满也会去,他们俩一个在磐石屿总被矿道里的蚀灵虫欺负,一个在苍梧境总被调皮的藤蔓缠,去学院正好练练本事。”
苏懒懒点点头。
石大力她认识,那小子壮得像座小山,去年来焰都送矿石,还帮她抬过躺椅,力气大得能扛动两块巨石。
林小满是苍梧境药农的女儿,上次交流会送了她袋能安神的香草,软乎乎的,说话声音像蚊子哼。
“还有啸风涧的风离,那孩子眼睛看不见,却能听见风里的声音,”赤练补充道,“据说他能靠风分辨灵核的强弱,你可别被他听出你灵核里的懒气。”
苏懒懒撇撇嘴,心里却默默把这些名字记了下来。
夜深了,焰都的火息云变成了暗红色,像块沉在天边的烙铁。
苏懒懒躺在床上,怀里抱着那本《莲心诀》,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摸了摸小腹,紫火莲心安静地待在那里,像颗睡着了的莲子。
她想起母亲的令牌,想起老爹的话,想起苏澈那张冰雕似的脸,还有赤练姨提到的那些伙伴。
“去就去,”她对着天花板嘟囔,“谁怕谁。”
她爬起来,走到墙角,扛起焚天枪。
枪身还是很沉,但这次她没觉得累。
她走到院子里,对着月亮,试着按照《莲心诀》里的图谱运转灵核。
紫火莲心转得快了点,红色的元素粒子像被吸引的萤火虫,慢慢围了过来。
她深吸口气,引导着粒子往灵脉里走——灵脉分粗脉和细脉,她现在只通了最粗的那条主脉,还有三条细脉被蜷缩的莲心堵着,这也是她力量不稳的原因。
粒子刚走到细脉入口,就被莲心的花瓣挡住了,像是撞在堵软墙上。
苏懒懒咬咬牙,再加了点力,结果粒子“噗”地炸开,烫得她胳膊生疼。
“废物。”
她骂了句,把枪扔在地上,蹲在旁边生闷气。
枪身碰在石头上,发出声闷响,像是在回应她。
苏懒懒看着它,突然觉得这枪和自己有点像——明明是神器,却裹着层锈;明明有力量,却懒得爆发。
她捡起枪,抱在怀里,像抱着个老朋友。
“明天去万象城,”她小声说,“要是他们欺负我,你可得帮我烧他们。”
枪身似乎微微动了下,锈迹里好像有丝极淡的金光,快得像错觉。
苏懒懒笑了,把枪靠在床边,躺回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她梦见母亲拿着焚天枪,枪尖的紫火像朵盛开的莲花,把蚀灵者烧得嗷嗷叫,她跟在后面,手里的红薯烤得正好,甜香飘了一路。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懒懒被老爹的敲门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窗外的火息云又变成了红色,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起身,把《莲心诀》塞进包袱,又往里面塞了三床棉被、十斤红薯干,还有石大力上次说爱吃的焰都辣酱,林小满可能会喜欢的火山花蜜。
最后,她扛起焚天枪,走出了房门。
苏振南己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个包裹:“里面是换洗的衣服,还有墨尘院长要的焰都火晶,你顺便带过去。”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到了学院,好好学,别总想着躺平。”
“知道了。”
苏懒懒嘟囔着,接过包裹。
码头己经热闹起来,灵舟像条银色的大鱼,泊在岸边,船身的元素纹路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赤练站在船头,看见她就挥了挥手,旁边还站着个穿绿裙子的小姑娘,正怯生生地往这边看——是林小满。
“懒懒!
这里!”
林小满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小跑到她身边,手里还捧着盆绿油油的小草。
“这是我家的醒神草,你要是在灵舟上犯困,闻闻它就精神了。”
苏懒懒接过小草,说了声“谢谢”。
“苏懒懒!”
洪亮的声音传来,石大力背着个比他还高的包袱跑过来,脸涨得通红。
“我、我给你带了磐石屿的硬面饼,能放半个月,饿了就吃。”
他的包袱里还露着把小锤子,是他爹给的,说能敲开矿石,也能打蚀灵者。
苏懒懒点点头,把面饼塞进自己的包袱里。
就在这时,灵舟上传来阵金币碰撞的脆响,一个金晃晃的人影探出头:“哎呀,这不是焰都的小美人吗?
快来快来,我给你占了个最好的位置,能晒到太阳还不被风吹!”
是金元宝。
他穿着身绣着金线的袍子,手里抛着个金元宝,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苏懒懒翻了个白眼,正想往前走,却看见个冰蓝色的身影走上灵舟。
苏澈背着把剑,剑鞘上的冰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目不斜视地走过,连眼皮都没往她这边抬一下。
“神气什么。”
苏懒懒哼了声,扛起焚天枪,跟着林小满和石大力上了灵舟。
灵舟缓缓开动,驶离焰都码头,往万象城的方向去。
苏懒懒站在船尾,看着越来越小的焰都,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她摸了摸怀里的令牌,又看了看身边的焚天枪,深吸了口气。
万象学院,我来了。
她没注意到,焚天枪的锈迹里,那丝金光又亮了点,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船舷边,林小满的醒神草悄悄抽出片新叶,石大力的小锤子在包袱里微微发烫。
远处,金元宝还在抛着金币,苏澈靠在船头,冰蓝色的发丝被风吹起。
而啸风涧的方向,一缕白发正随着风,慢慢靠近灵舟。
八大元素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