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裁员的黄昏
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行军床,一个旧衣柜,一张摇摇晃晃的电脑桌,上面堆满了杂物和几张皱巴巴的打印纸。
林墨坐在电脑前,屏幕冷白的光映着他同样苍白的脸。
他己经这样枯坐了一个下午,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简历模板打开着,光标在空白的“工作经历”栏后无意义地闪烁,像他此刻空洞的心跳。
桌上,一张纸静静地躺着,却散发着比冰柜更冷的寒气——那是他的“裁员通知书”。
白纸黑字,措辞“礼貌”而冰冷:“因公司业务结构调整,经审慎评估,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岗位将被裁撤……感谢您过往的付出……附N+1赔偿金明细……审慎评估?”
林墨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面上那个虚伪的签名——他部门经理的名字。
记忆不受控制地倒流回三天前那间同样冰冷的会议室。
经理那张平时总带着三分假笑的脸,此刻只剩下公式化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没有对视,只有公事公办的语调:“林墨啊,公司现在这个情况你也知道,大环境不好,上面要求精简……你的能力我们认可,但……唉,这是总部的决定,我们也很难做……”旁边坐着的HR专员更是全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欣赏会议桌的木纹。
同事们呢?
当他抱着那个寒酸的纸箱,里面装着用了三年的马克杯、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和几本技术书籍,走出那间他奋斗了五年的格子间时,空气是凝固的。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同情、庆幸、兔死狐悲、甚至是隐秘的幸灾乐祸——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没有一个人上前说一句告别的话,所有人都默契地低下头,假装忙碌,键盘敲击声变得格外响亮刺耳。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写字楼大堂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自己狼狈的倒影,抱着纸箱,像个被驱逐的失败者。
屈辱。
一种被扒光了扔在闹市中心的屈辱感,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烧得他脸颊发烫,却又浑身冰冷。
“呼……” 林墨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的闷气排出去。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简历页面最小化。
逃避没有用,现实像秃鹫一样盘旋在头顶。
他拿起手机,点开银行APP。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他瞳孔一缩:存款余额:¥42,367.19房贷!
这个月的房贷还没还!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通用的还款页面,待还金额清晰地显示着:¥8,500.00。
下个月呢?
下下个月呢?
赔偿金只够勉强覆盖两个月的月供,杯水车薪。
紧接着,手机屏幕上方连续弹出两条短信通知:XX银行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本期账单¥6,243.78将于本月15日到期,请及时还款。
XX物业尊敬的业主,您XX小区XX栋XX单元XX室2025年8月物业费¥286.00己生成,请及时缴纳。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房租!
下个季度的房租合同就在抽屉里,房东那张精明市侩的脸仿佛就在眼前晃动。
生活费呢?
吃饭、交通、水电煤……这西万多块钱,在这座一线城市巨大的生活成本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瞬间就会被撕得粉碎。
绝望,如同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无声无息地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里,井壁光滑冰冷,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缝隙。
头顶那片小小的天空,也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三十岁,而立之年?
立了个寂寞。
五年兢兢业业,加班加点,换来的就是这一纸冰冷的“感谢”和一个摇摇欲坠的未来。
这座城市,万家灯火,车水马龙,繁华喧嚣,可这一切,与他何干?
他只是无数钢筋水泥森林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会被生活的飓风吹得无影无踪。
强烈的孤独感和无力感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需要一点东西来麻痹自己,哪怕只有几分钟。
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那狭小的、仅能容身一人的阳台。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塑钢门,一股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的温热空气扑面而来。
楼下街道上,晚高峰的车流汇成一条条缓慢移动的光河,喇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模糊的噪音背景墙。
远处,摩天大楼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都市的璀璨轮廓。
这一切喧嚣与光亮,此刻在林墨眼中,都显得如此遥远而冷漠。
它们属于那些行色匆匆、尚有归处的人,属于那些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和温馨的窗棂。
而他,只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失业者,一个连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的失败者。
他从皱巴巴的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燃。
劣质烟草的辛辣气息涌入肺部,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和呛咳。
他靠着锈迹斑斑的栏杆,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看着灰白色的烟雾在昏暗中袅袅上升,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郁结也一同吐出去。
***操蛋的人生。
他望着被城市光污染染成暗红色的浑浊夜空,心里只剩下这一句粗粝的咒骂。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丝异样。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天空——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一轮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圆盘,正悄无声息地悬挂在城市的夜幕之上。
它不是人们熟知的银盘或金钩,而是……血红色!
那是一种极致的、不祥的、仿佛由凝固的血液浸染而成的赤红。
它巨大得超乎常理,边缘轮廓清晰得诡异,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天幕,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红光。
月光本该是清冷的,但这红月的光芒,却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质感。
它静静地悬在那里,没有预兆,没有宣告,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球,漠然地俯视着下方蝼蚁般渺小的城市和其中茫然无知的人类。
林墨夹着烟的手指僵在半空,嘴巴微张,忘记了呼吸。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让他头皮发麻。
是幻觉?
是某种罕见的天文现象?
还是……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轮巨大血月带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不安和恐惧。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
血月依旧。
而且,那浓稠的血色光芒,似乎……正在急速变亮!
就在他心中警铃疯狂大作,那个“跑”字即将冲出喉咙的瞬间——嗡!
没有声音,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了听觉范畴的、首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
血月那妖异的红光,毫无征兆地、如同超新星爆发般骤然暴涨!
猩红!
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一切的猩红光芒,如同决堤的血海,瞬间淹没了整个天空!
视野所及的一切,高楼、街道、车灯、霓虹……所有颜色都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被粗暴地抹去,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血色!
林墨只觉得眼前一片赤红,仿佛眼球被滚烫的血液浸泡。
巨大的惊骇让他浑身血液都冻结了,思维彻底停滞。
“啪嗒。”
那截燃了一半的烟蒂,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旋即被无边的猩红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