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的海棠味儿。”
薛舒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假山另一侧的小径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锦衣小少年。
他约莫十岁上下,身姿挺拔如新竹,穿着一件月白云纹锦袍,外罩着银鼠灰的斗篷。
面容生得极其俊秀,眉眼温润,仿佛浸着月光,此刻正微微仰头,望着那株高大的西府海棠,鼻翼轻轻翕动。
他身边跟着一个身着素青长袍的年轻男子,气质清雅出尘,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腰间悬着一个古朴的针囊。
正是日后名动天下的神医,凤卿尘。
那小少年目光从海棠枝头收回,落在薛舒身上,又看向她身后雪地里狼狈的宋时楚,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绽开一个极温和的笑容,如同初春破冰的暖阳:“这冰天雪地的,海棠未开,香气倒是清冽。
我叫萧观棋,随凤先生来府上拜会薛相爷。
这位妹妹是?”
薛舒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煦、气质不凡的小少年,又瞥见他腰间一枚雕着蟠龙纹的羊脂玉佩,心中了然。
她敛衽,行了一个标准的闺阁礼,声音清越:“薛氏舒,见过殿下。”
动作行云流水,仪态端方,世家贵女风范显露无疑。
萧观棋眼中掠过一丝欣赏,笑意更深:“不必多礼,叫我观棋就好。
这位是……”他目光转向地上的宋时楚。
宋时楚在那温煦的目光下,却觉得比刚才的拳脚更令人难堪。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攥紧了手中那个滚烫的暖炉,指节泛白。
泥土和雪水混着未干的泪痕,狼狈地黏在脸上。
一种深埋的自卑和尖锐的刺痛,如同藤蔓般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
他想把自己藏进雪里,消失不见。
“宋时楚。”
薛舒代为回答,语气平静无波,“将军府的公子。”
萧观棋点了点头,并未因宋时楚的狼狈和庶子身份而有丝毫轻视。
他解下自己斗篷内侧系着的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暖袋,里面似乎装着暖香,走过去,轻轻放在宋时楚身边干净的雪地上。
“雪地寒凉,这个或许能稍暖些。”
他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一种天然的安抚力量,“凤先生医术通神,若有不适,可请他一看。”
凤卿尘的目光淡淡扫过宋时楚身上的淤青,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宋时楚依旧没有抬头,身体却僵得更厉害了。
那温和的话语和暖袋,与薛舒塞来的暖炉一样,都是他不配拥有的东西。
这份“好意”,像滚烫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薛舒看着萧观棋的举动,墨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光。
风雪渐大,几片枯卷的海棠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落在雪地上,无声无息。
萧观棋抬头,望着那倔强的海棠枝桠,又看向薛舒,笑容干净:“这海棠生得真好,待到春日花开,定如云霞堆雪,绚烂至极。
薛妹妹,到时,我邀你一同赏花,可好?”
薛舒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如冰雪初融:“好。”
一个字,清清脆脆,落在风雪里。
雪粒子不知疲倦地落下,沾湿了少年温润的眉梢,也落在了少女鸦青的发间。
假山石畔,一株枯枝倔强地刺向苍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无人留意到,雪地中那个蜷缩的身影,在无人看见的角度,缓缓抬起头。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如同烙印般,锁定了薛舒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抹银白的影子,连同她递来的暖炉,和那清冷的馨香,在这一刻,以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深深镌刻进他冰冷荒芜的世界里,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风雪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
一粒雪,恰巧落在宋时楚紧握的拳头上,冰冷刺骨,却瞬间被掌心的滚烫融化,只留下一道深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