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乌江骨汉五年冬,乌江渡口的风裹着雪子,砸在项羽甲胄上碎成冰碴。
那甲胄曾是乌金锻造,当年彭城之战后,江东子弟用缴获的秦兵器械熔铸而成,
甲叶上还刻着细碎的云纹,此刻却被血污与冰霜糊住,连原本的光泽都瞧不见了。
他拄着断裂的霸王枪半跪在地,枪杆上的木纹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枪尖还挑着半片汉军的甲片。那是昨夜突围时,他一枪挑飞的汉军裨将所留。
乌骓马倒在三步外,脖颈上的箭羽还在颤,箭杆是汉军常用的柘木,箭镞泛着冷铁光,
深深扎进马颈。马血浸红了身下半尺厚的雪,在雪地里晕开深色的花,
又很快被新落的雪盖住,只留下一片暗沉的湿痕。它偶尔费力地抬抬脖颈,
浑浊的眼珠看向项羽,发出细碎的嘶鸣,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悲鸣。“大王,上船!
”亭长的呼喊被风撕得零碎,木船在江心晃得像片叶子。亭长姓吴,
是这乌江边上世代摆渡的渔民,身上裹着件打了补丁的粗布棉袄,手里握着橹,
指节冻得发紫。他身后的船板上,还堆着些渔获,冻得硬邦邦的,显然是刚从江里捞上来,
就被这突来的战事搅了生计。项羽却没看那船,目光落在枪尖映出的自己。发丝结着冰霜,
像极了战场上冻硬的枯草,左眼下方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是昨夜韩信十面埋伏里,
那个汉军小校拼着性命划下的。那小校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却握着刀直扑他而来,嘴里喊着“擒杀项羽者封侯”。最后被他一剑刺穿胸膛,
死前还死死攥着他的甲胄,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他忽然笑了,笑声哑得像破锣,
在风雪里滚了几圈,就被风吹散。二十出头跟着叔父项梁在会稽起兵,
那年他还是个眉眼锐利的青年,提着秦会稽郡守的头颅走出府衙时,江东子弟围着他欢呼,
喊他“项郎”。巨鹿之战破釜沉舟,他率两万楚军击溃二十万秦军,
漳水为之断流;彭城之战三万骑兵踏破刘邦五十六万大军,从清晨杀到日暮,
汉军的尸体堵了睢水,他骑着乌骓马在尸堆上走过,甲胄上的血凝结成冰,却没沾半点尘土。
这辈子打了九十九仗,从无败绩。可如今,他却连举起枪的力气都没有。“认命?
”项羽抬手抹掉脸上的血和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厮杀时沾的血污。
他的手曾握过剑、执过戟、提过敌军将领的头颅,也曾拍着江东子弟的肩膀,
许诺他们“功成之后,共归江东”。如今却连抹掉脸上的血污都觉得费力。
“我项羽征战十载,何时认过命?”话音刚落,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灼痛,
像是有团火在皮肉下烧。那痛来得猝不及防,比当年在雍丘被秦兵流矢射中时还要烈,
还要钻心。他低头,见甲胄缝隙里渗出血来,那血却不是寻常的暗红,是泛着金芒的淡色,
像熔化的碎金,顺着衣襟滴在雪地上,竟烫得雪“滋啦”响,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小坑,
坑里还冒着淡淡的白烟。“千战灵附,楚霸王,你该醒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不是亭长,不是残兵,也不是追来的汉军,
像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带着些岁月的厚重,又像是裹着无数人的低语,在他耳边盘旋。
项羽猛地抬头,渡口的雪幕里竟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者。老者看起来七八十岁的模样,
头发胡子全白了,却梳得整齐,用根木簪绾着,身上的粗布短打洗得发白,却没有补丁,
脚上是双麻鞋,踩在雪地里,竟没留下半点脚印。他手里攥着个青铜铃铛,铃铛有拳头大小,
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细雪落在字上,竟不融化,反而顺着字的纹路滑开,
露出那些字的模样。“巨鹿”“城阳”“雍丘”“彭城”“垓下”。
竟是他这辈子打过的每一场仗。“你是谁?”项羽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身体重得像灌了铅,
那灼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四肢,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
他的手撑在雪地上,指节陷进雪里,雪水顺着指缝钻进掌心,却压不住那股灼痛。
老者晃了晃铃铛。“叮”的一声轻响,在风雪里却格外清晰。随着铃铛声响,
金芒从项羽甲胄的缝隙里涌出来,在空中凝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有举着长矛的楚军士兵,
甲胄上还沾着战场的尘土;有披甲的将领,手里握着断裂的剑,
眉眼间带着未散的英气;还有城楼上自刎的秦兵,脸上带着绝望的神色。
这些人影都泛着淡淡的金芒,像是隔着一层薄雾,看不***切的面容,
却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有战场的血腥,有盔甲的铁味,还有少年人的青涩。“这些,
都是你千场征战里的魂。”老者的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你不肯过江东,不肯认输,可他们的魂,困在你身上十年了。”项羽瞳孔骤缩,
耳边像是突然响起了当年的厮杀声。巨鹿之战后,尸横遍野的战场,他站在高处,
看着楚军士兵收拾残尸,有个士兵抱着自己兄弟的尸体哭,哭声在空旷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彭城之战里,被汉军追杀的楚军残部,有个将领为了让弟兄们突围,带着几个人断后,
最后被汉军围杀,临死前还在喊“大王快走”。垓下夜里,四面楚歌时,
那些跟着他突围的亲卫,有个叫阿福的少年,才十五岁,是他从江东带出来的,
突围时被汉军的箭射中,倒在他面前,最后一口气还在说“大王,我还没回家见我娘”。
这些画面像潮水般涌进他的脑海,让他心口发闷,连呼吸都觉得痛。
“他们……”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细碎的音节。
“他们想让你活。”老者打断他,金芒凝成的人影忽然动了。最前面的那个士兵,
眉眼像极了垓下突围时,替他挡了一箭的亲卫。那亲卫叫周通,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
跟着他打了五年仗,从不多话,却总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挡在他身前。垓下那晚,
一支冷箭射向他,是周通扑过来替他挡了,箭镞穿透了周通的胸膛,也擦过了他的胳膊。
周通倒在他怀里,最后说的话是“大王,保住性命,回江东”。此刻,
那金芒人影朝着他躬身,动作还是当年军中的礼仪,标准而恭敬。“可你偏要战死,
偏要让‘霸王’两个字,埋在乌江边上。”老者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叹息。
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落在项羽的甲胄上,很快堆了薄薄一层。亭长还在喊,
声音里带着哭腔。“大王!汉军的马蹄声近了!再不上船,就来不及了!
”木船已经被浪打得快靠不住岸,亭长死死握着橹,身子都在发抖,却不肯把船划走。
项羽看着那些金芒人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这辈子最骄傲的,是“霸王”的名号,
是从无败绩的战绩;可他最愧疚的,是跟着他的弟兄,大多没能活着回家。
当年在江东起兵时,他对那些跟着他的子弟说“我项籍定要扫平暴秦,让你们衣锦还乡”。
可如今,活着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成了战场上的孤魂,连尸骨都找不到。“认命,
不是认输。”老者的铃铛又响了一声。“叮”的一声,像是敲在他的心尖上。
那股灼痛感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从胸口蔓延到四肢,
刚才还沉重得像灌了铅的身体,此刻竟有了力气。金芒人影慢慢融进项羽的身体里,
像是一滴水汇入大海,没有半点阻滞,只留下淡淡的暖意。“是带着他们的魂,好好活着。
”项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还握不住枪,此刻却能稳稳地攥紧拳头。
他抬手摸了摸左眼下方的刀伤,伤口还在痛,却不再流血,连结痂的速度都快了些。
乌骓马忽然嘶鸣了一声,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它费力地挣扎着,竟真的撑着伤腿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项羽走来。马身上的雪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的黑色鬃毛,
虽然依旧狼狈,却多了些生气。亭长的呼喊近了。“大王!再不上船,汉军就追来了!
”远处,隐约传来了马蹄声,还有汉军士兵的呼喊。“项羽就在前面!别让他跑了!
”项羽抬头,雪幕里的老者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枚青铜铃铛落在雪地上,闪着淡淡的金芒,
铃铛上的小字在雪光里格外清晰。他弯腰,捡起铃铛,攥在手里,铃铛触手生温,
像是有股暖流顺着掌心钻进身体里。他忽然转身,朝着木船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坚定,
不再像刚才那样踉跄。乌骓马跟在他身后,虽然走得慢,却紧紧跟着,没有半点迟疑。
亭长又惊又喜,赶紧放下橹,伸手拉他上船。项羽踏上船板时,船身晃了晃,
他却稳稳地站着,手里攥着铃铛,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乌骓马的脖颈。“老伙计,我们过江。
”乌骓马低低地嘶鸣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亭长赶紧拿起橹,用力地划着,
木船在江水里穿行,朝着江东的方向驶去。江水冰冷,橹桨划开的水花溅在船板上,
很快冻成了冰。船驶离渡口时,项羽回头看了一眼乌江岸。雪地上,他刚才跪坐的地方,
金芒还没散,像是无数个魂,在对着他挥手。远处,汉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渡口,
他们站在雪地里,朝着江面指指点点,却只能看着木船越走越远。他握紧了手里的青铜铃铛,
轻声说:“弟兄们,我带你们,回家。”风还在吹,雪还在下,江面上的浪拍打着船身,
发出“哗啦”的声响。但项羽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征战的霸王。他的身上,
附了千场战争的魂;他的命,不止是自己的,还是那些跟着他战死的弟兄的。“千战灵附,
项羽你终于认命了。”他对着江水,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一次,没有不甘,只有释然。
铃铛在他手里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叮”鸣声,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回应他,带着些暖意,
裹着些期盼,在风雪里,陪着他驶向江东。2 江东雨木船在江面上漂了三天。
第一天雪还没停,江面上白茫茫一片,只能靠着亭长多年的摆渡经验辨别方向。
第二天雪停了,风也小了些,露出灰蒙蒙的天,江面上结着薄冰,橹桨划下去,
能听到“咔嚓”的破冰声。到了第三天,连风都变得温和了些,江面上偶尔能看到几只水鸟,
贴着水面飞过,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项羽靠在船舷上,手里一直攥着那枚青铜铃铛。
铃铛的温度始终不变,不管是在冰冷的江风里,还是在晒着微弱阳光的船板上,
都保持着掌心般的温度。他偶尔晃一下,就能听见细碎的金芒声,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声音很轻,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却带着些熟悉的气息,
让他想起当年楚军营里的夜谈。士兵们围着火堆,讲着家乡的事,将领们讨论着次日的战事,
连风吹过营帐的声音,都带着暖意。亭长姓吴,是乌江当地的渔民,世代靠摆渡为生。
这三天里,他没敢多问项羽的事,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那个让刘邦寝食难安的楚霸王。
他见过楚军的士兵,也见过汉军的探子,却从没见过像项羽这样的人。
即使落魄到甲胄带伤、发丝结霜,身上却依旧有股慑人的气势,像是一头暂时蛰伏的猛虎,
哪怕闭着眼,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直到船靠上江东的岸,吴亭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王,前面就是会稽郡的地界了。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些犹豫。
“现在江东也归了汉,到处都是汉军的岗哨,村口、渡口,都贴着您的画像,
说抓着您有重赏。”项羽点点头,他知道江东不再是当年的江东了。秦二世元年,
他跟着叔父项梁在会稽起兵,那时会稽郡守殷通想拉拢他们,却被他一剑斩杀。
他提着殷通的头颅走出郡守府,站在台阶上,对围着他的江东子弟说“暴秦无道,
我项氏愿率诸君诛秦”。那时江东子弟争相来投,短短几天就聚了八千兵马,
个个眼神里都带着热血和期盼。可如今,他却要藏着掖着,像个逃兵,连“项羽”这个名字,
都不敢轻易说出口。“我知道。”项羽站起身,乌骓马跟在他身后,伤好了些,
马颈上的箭羽已经被他拔掉,伤口敷了些从江边长的草药。那是吴亭长告诉他的,
说这种草药能止血消炎,江东的渔民受伤了都用它。只是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走路时还是一瘸一拐的,偶尔会低低地嘶鸣一声,像是在抱怨。他从怀里摸出块玉佩,
是当年项梁给他的。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成色极好,
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玉佩他带了十年,从会稽起兵到垓下突围,
从来没离过身,哪怕在最危险的时候,也小心翼翼地护着。这是叔父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吴亭长,多谢你渡我过江,这块玉佩,你拿着。”吴亭长赶紧摆手,
双手在身前摆得像拨浪鼓。“大王能平安过江,就是老天保佑,小人不过是摆渡罢了,
不敢要大王的东西。”他这辈子见过最贵重的东西,就是邻村地主家的银镯子,
这羊脂白玉佩,他连见都没见过,哪里敢收。项羽却把玉佩塞到他手里,
玉佩的温润触感传到吴亭长的掌心,让他愣了一下。“拿着吧,
就当是……给你和你家人的平安符。”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些郑重,又补充道。
“别跟人说见过我。”他知道,一旦暴露,不仅自己会有危险,吴亭长一家也会受到牵连。
吴亭长看着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项羽,终究是点了点头。他把玉佩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贴身放着,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大王放心,小人就是烂了舌头,也不会跟人说见过您。
”项羽道了谢,牵着乌骓马,沿着江边的小路往前走。江东的雨和江北不一样,
不是那种倾盆而下的暴雨,而是细蒙蒙的,像牛毛,像花针,沾在脸上凉丝丝的,
带着些江风的湿润。路边的野草还没完全枯萎,带着些绿色,偶尔能看到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在雨里开着,透着些生机。他走了半个时辰,看见前面有个小村庄。村庄依江而建,
大多是茅草盖的屋子,屋顶上飘着淡淡的炊烟,在细雨里散成一片朦胧的白。
村口有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伸向天空,树下摆着个小摊,一个老妇人坐在小马扎上,
面前放着个陶壶和几个粗瓷碗,正在卖茶。老妇人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
用块蓝布头巾包着,身上穿着件灰布棉袄,袖口和领口都打了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
她手里拿着个针线笸箩,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向路过的人,
眼神里带着些温和。项羽走过去,声音有些沙哑。这三天他没怎么说话,
喉咙里像是堵着些东西。“老人家,讨碗热茶。”老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甲胄虽然有些破损,却依旧能看出不是普通人穿的,
身边的乌骓马虽然瘸着腿,却身形矫健,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农家马。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却没多问,只放下手里的针线,拿起陶壶,给她倒了碗热茶。“客人是从江北来的吧?
这几天江北不太平,好多人往江东跑。”热茶冒着热气,带着些茶叶的清香,
是江东常见的粗茶,却煮得格外醇厚。项羽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粗瓷的凉意,再喝一口热茶,
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连日来的疲惫与寒凉。他看着老妇人面前的针线笸箩,
里面放着件半旧的青布衣裳,针脚细密,显然是用心缝补的。“老人家,这村子里,
有没有空着的屋子?想租来住几天。”项羽放下茶碗,声音放轻了些。
他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扎眼,甲胄、骏马,还有脸上的刀疤,都容易引人注意,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落脚,换掉这身行头。老妇人想了想,手里的针线绕了个结。
“村东头有间破屋,是以前一个猎户住的。那猎户姓赵,去年冬天去山里打猎,
遇上了熊瞎子,就没回来。屋子空了大半年,屋顶漏雨,墙角也长了青苔,你要是不嫌弃,
就去住吧,不要钱。”她说着,指了指村东头的方向。“顺着这条小路走到底,
看见一棵歪脖子柳树,那屋子就在柳树旁边。”项羽道了谢,从怀里摸出几枚秦半两。
这是他身上仅存的钱币,还是当年从秦兵手里缴获的。“老人家,这点钱您拿着,
就当是茶钱。”老妇人却不肯接,把他的手推了回去。“客人要是不嫌弃,
以后渴了就来我这讨碗茶,钱就不用了。这乱世里,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互相帮衬着些,
日子才能过下去。”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些江东百姓特有的温和与坚韧。项羽没再坚持,
牵着乌骓马,顺着老妇人指的方向走去。小路两旁是农田,田里的庄稼早就收割完了,
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在细雨里泛着湿意。偶尔能看到几只鸡在田埂上啄食,
听到村里传来的狗吠声,还有妇人唤孩子回家的声音,这些细碎的声响,
让他想起了当年江东的模样。那时会稽城里也是这样,热闹又安稳,没有战争,没有杀戮。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果然看到了一棵歪脖子柳树。柳树的枝干歪歪斜斜地伸向江面,